苏格兰公投的访谈

  9月18日《长江日报》约请TalkTone英伦在线智库主编曾飚博士，就苏格兰公投的采访：

 

1您在《苏格兰独立背后》说“电视里关于苏格兰公投的报道，甚嚣尘上，这股子热情仅限于媒体，无法跨国哈德良长城，冲击英格兰人”，今天是苏格兰独立公投日，在您所在的社区和工作区域，情况是否有所变化？

 

答:我的身边一片平静，和平时一样。我有个朋友是公务员，在市政府工作，对于公投仅仅是提了几句，也许一般英国公务员说话都比较谨慎，没有特别深入讨论。

2您周围的人，不论是华人也好还是英格兰人也好，他们这几天对于苏格兰公投是否有所关注或谈论？大家关注的点主要是什么？看法又是怎样？

 

答：有趣的是，我的华人朋友比英国朋友，对于苏格兰公投兴趣浓厚，也许是因为华人谈论政治都比较有热情开放，华人支持统一的比例要高过支持独立的。在政治理念上，我认为华人还是比较倾向于低福利，高竞争的保守党，另外对苏格兰包括整个英国政治体制也不太了解，一般就是谈谈而已。我认识的华人朋友，基本上在英格兰，他们更像是“英格兰人”吧，偶尔抱怨一下自己收入纳税以后，要补贴给苏格兰，不过对于苏格兰的风景，大家都是很向往。不过在英国本地的华文媒体，包括一些很热门的微信平台，都在大量介绍苏格兰独立的知识背景。

3可不可以认为，在内心深处，其实大部分英国人是认准苏格兰不会独立，才导致大部分英格兰人可以对公投淡定如常（假定此项确为您所见）？怎么解释苏格兰那边群情激昂、英格兰这边（除了政客和媒体）之外静悄悄的局面？

答：我确信，苏格兰独立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弊大于利，人会知道怎么做对自己就最有利的选择。这次苏格兰公投，允许16-17岁的年轻人参与投票，这是影响公投结果的很大变数，因为年轻人都比较激进，会更多支持苏格兰独立。多数英格人认为苏格兰不会独立，而且投票仅限于在苏格兰工作定居的人，自己也帮不上忙。

 

4您一直也在关注苏格兰公投的进展，今天于您而言会觉得不同寻常吗？您曾说过，相信即便苏格兰独立，英格兰人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对于您而言，您
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设想过如果独立成功接下来的情况？有任何一丁点会让您觉得后怕或不安的地方吗？

 

答：这段时间，我花时间看了一些苏格兰历史和现状资料。我是英国的移民，这次公投让我一个问题:我到底要在一个什么样的国家生活。苏格兰独立了，也许它会变成一个更好的国家，但仅仅是一个好的国家而已，不会对这个世界有什么影响力，英格兰也是。我觉得这个现象很有趣，苏格兰在努力让人想起自己伟大的历史和对世界贡献，独立的结果很可能迎来一个没有影响力的”“幸福之国”，恰恰又是对自己历史的否定。

 

联合王国解体了，英国就彻底沦为一个世界二流国家了，我突然发现自己对这样的国家没什么兴趣，其实我对于童话般的北欧模式没什么感觉，甚至是深深地怀疑，这样的模式不可能持久，或者建立在某种看不见的不平等之上的。一个国家要追求没有影响力的幸福，起码不是我喜欢的氛围，人生也是如此，要这样，我待在自己的老家就可以享受到了。

 

英国一直让我觉得骄傲自豪的是，它是一个小国家，却是世界的玩家，仅仅pretend to be small而已。没有了联合王国，不列颠岛也许仅仅成为我以后度假会考虑的地方吧。

 

 

5有些人说，20多年前如果有人说苏格兰公投或独立，任何人都会发笑，但这样的运动居然在今天成为现实，而且成为苏格兰的潮流，您曾说这与英国实行权利下放有关，那么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您认为是什么？（有人认为这是撒切尔当年政策不得民心，现在保守党执政，苏格兰越发不喜欢政府的表现）

 

答:从苏格兰有历史以来，苏格兰独立并不是一个令人发笑的话题。苏格兰悠久的历史不需要多言，就在现代，第一，在19世纪二十年代有过一个泛凯尔特运动，持续至今，不列颠岛上苏格兰人是凯尔特人，包括威尔士人，爱尔兰人，还有英格兰西南部康沃人，都是凯尔特人，只有英格兰人不是，在这场运动中给，苏格拉人就是重要力量，独立成功的有爱尔兰；第二，比独立温和一些的分权（devolution）运动，一直存在，英国政府也签署过不同的分权法案，所以苏格兰一直不断地从中央政府拿到自己想要的权力。这次独立公投能够出台，也是分权运动的终点，到了一个点，该有的权力差不多了，不该有的权力，就需要施加更大的政治压力了。在这点我觉得苏格兰人是比较自私的，而且对于苏格兰独立建国之后，是否有能力管理自己的经济，我也比较担心。

 

分权运动，甚至包括现在逐渐出现的本地主义（localism）的政治思潮，我觉得西方，或者说西欧变得更加封闭，过度强调自己一个群体的特征，看不到自己可以与别人分享合作的东西。这个后果之一，我觉得会变得对移民不友好，甚至排斥。

 

在公投宣传过程，我不断看到苏格兰独派鼓吹苏格兰人对世界的贡献，但是，如果没有同期英格兰人主导创立的帝国或者世界市场体系，这些发明创造都会留在哈德良长城以北，不会这么高效地传播到全世界。我始终认为有种东西叫“历史红利”，比如，中国就不怎么需要费力，可以用自己的大一统，来创造一个国内相对统一的大市场。如果苏格兰所得到不是“红利”是“债务”——过去苏格兰与英格兰纠纷，让自己成为英格兰与欧洲大陆政治的砝码，那是非常可悲的，而且在独立之后，这是非常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