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勇

自认为是鲜花的必定插在牛粪上。
正文

云端的天堂(十)

(2013-06-10 18:52:02) 下一个


合唱比赛结果并不令人满意,我们连只得到第二名。评委们的意见是歌声不够雄壮,嘹亮,没有唱出军人气势。当天晚上放电影,集合的时候我没有看到晓箐站在队伍里。是不是难过了?谁都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很多。我一直巡视着四周,希望有她加入,直到电影结束也没有看到她来。随着散场的人流回到宿舍,正看到阿梁和五班长从女生宿舍那层下来,便把他们叫到我的房间。

你们两个不去看电影,去楼上干啥?

报告排长,晓箐病了,连长派我们去探望。

病了?该不是因为合唱的事难过吧。

是病了,发烧。她还劝我们别难过,说我们该怎么唱就怎么唱,不需要去迎合评委的品味。如果大家从此更喜欢唱歌,懂得体会旋律背后的意义,就达到目的了。

喔,是这样。我放心了。

排长,她还告诉我一个秘密。

喔?秘密?我装作不怎么在乎。

她说她是个音盲。

不会吧,我们唱错了她都立刻纠正了啊。

她听不出自己唱什么,对自己是音盲。

知道了,你们回去吧。打发走了他俩,我才恍然大悟,有一次她起头,音调低得连我们男声都唱不下去,难怪。也许是因为晓箐对自己声音的失聪,却让她更深入去理解别人的作品。

第二天早晨,我没有看到晓箐出操或训练,看来她病得不轻。下午集合,还没见她,我开始不安起来。趁大家都在外训练,我来到三楼,轻轻敲门。

请进。一声沉闷的回答。

我推开门。晓箐趴在床上,脸埋在那个大枕头里,身上盖着蓝灰色的被子,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一只手露在外面,我走到床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握住了她的手,滚烫滚烫的。

晓箐的手颤抖了一下,被我握得更紧。她睁开眼睛,上铺的她正好和我的目光平行,我又看到那忧郁的眼神。

是你啊。她无力地垂下眼皮,不再想抽走自己的手,好象我已经是她很放心的挚交。

很难过吗?我稍稍放松了握着她的手。

嗯,后背酸痛,头也要炸了。”

“我。。。你。。。我能。。。”我想不好该怎么说。

“你和军医熟吗?麻烦你帮我要些止痛药好吗?她已经明白我的意图。

好,我这就去。我非常不情愿地放开她的手。

要最大剂量的。她嘱咐。

从军医那里回来,我给她倒了杯水,看她吃下药。

麻烦你了。

别这么客气。好象我们真的已很熟识。有什么需要再告诉我。

好的,谢谢。晓箐闷声答道,又昏昏睡去。

我关上门离去,有什么需要再告诉我我真笨,找不出其他的话说么?她怎么会来找我?怎样告诉我?

希望她吃了止痛药会好些,至少能参加晚上的活动但令我失望,晚上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熄灯了,我惦念着晓箐,象她一样俯卧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我在一楼,她在三楼,直接距离不过十米,但我觉得她是那样的遥远。晓箐,你能察觉我深深地爱上你了吗?也许周围追你的高端人才多得是,你家人在国务院,军区司令部也给你物色对象,象我这样出身贫寒,在穷乡僻壤里服役的最初级的军官,根本进不了你的雷达屏幕。但是只有我快乐着你的快乐,痛着你的痛

我又来到她的床前,这次她捂得严严实实,散落的头发盖住了她的脸。我抬手去抚摸她的头,轻轻拉过一绺头发放在嘴边。她睁眼看看我,拿起我的手贴在她的脸上,仍然烫烫的。

还痛吗?要不要我去叫军医来?我正要转身,她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上来陪我一会儿好吗?

我脱掉鞋子,爬到上铺,坐在床沿上。她往一边挪了挪,拍拍枕头,我心领神会,在她身边侧身躺下。告诉我哪里痛?

后背。她掀开被子的一角,我把手伸进去,她浑身仍然滚烫。我在她的背上揉捏着,碰到她的痛处,她轻地哼了几声。伸出手来摸着我的脸,她的手那么烫,放在我的脸上,不一会儿我就满头大汗。

我在她耳边说:多出出汗吧,出了汗烧就退了。

真灵,很快就觉得她浑身湿漉漉的,冒着汗,沾湿了我的手,粘粘滑滑的。她深情地看着我,眼神里露着爱意。我心里甜甜的,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爽快又满足。

一阵燥热,闷得我喘不过气来,睁开眼睛,不见晓箐在身边。我猛地翻过身,掀开被子,才发现身下湿了一片,连手上都是。

第二天早晨集合队伍中没有晓箐,下午还是没有。西垂的太阳映红了半边天空,光秃秃的树枝在桔红色的背景中颓丧地摇曳着。塞北的秋天,气温骤减,一阵风过后,操场边上的白桦树一夜间掉光了叶子,冬天的肃杀就要来临。没有晓箐的身影,天更加阴冷。

又一天的训练就这样结束了。我疲惫地回到宿舍,仰面躺在床上。不知晓箐好些没有,如果我能看穿这两层楼板就好了。这几天沉闷死了,想找个地方发泄一通。我出门跑到了操场边上的双杠边,一个纵跃,把自己撑在两条杠子中间,摆动,撑起。喘了口气之后我又跳上了单杠,拼引体向上,翻滚,翻到头晕目眩,汗流浃背。晓箐,把你的痛给我,我在农村长大,什么苦都吃过,皮厚肉糙不在乎,我可能都不会感觉到病痛,就算有,只要能看见你,痛也减轻了一半。一阵风卷着黄沙吹来,弄得我灰头土脸。晚饭号声响起,肚子确实也饿了我连忙跑回宿舍,打了一盆洗脸水,把浸湿的毛巾久久地盖在脸上。爽些了吗?我问自己,嗯,好象是。我把毛巾顺着脸慢慢地移下去,露出两眼。窗外,同学们正列队准备去食堂。我一眼就看到了队列前面高个子的晓箐。她平静地目视前方,也就是我窗户的方向,然后向右转,齐步走,一队人朝食堂走去。我凑到窗前,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从来没有任何女孩让我如此牵挂,以致不能自拔。初恋的潮涌,在我未及防范之时,已将我淹没。


      ****

当初你为什么一定要出国呢?在国内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吗?

你为什么要当兵呢?她咄咄逼人的劲头又来了,好象是谈判桌另一边的对手。

农村没有出路啊。我实话实说。

你当兵很苦,军校毕业就是军官,转业就是国家干部,城镇户口;我留学很苦,毕业就可以找工作,可以职业移民,成为永久合法居民。

唔,有点象。

和你一样,我也是找一条出路。你是找一条摆脱农村的出路,我是要摆脱复杂人际关系的出路。我还想要三个孩子。

有那么恐怖嘛?

关系复杂,稍不留神就被人暗算。人生要做的事太多,不想,也不会玩这一套。你官拜局长了,一定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局长同志。

如果当初身边有人深爱着你,你还走吗?

如果当初在农村里有你心仪的姑娘,你离开吗?

我无言,如果,当初,假如时光能够倒流,从18岁重新开始。。。假如时光能够快进,纵然生命只剩下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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