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回到云镇我被晋升一级军衔,肩上多了一颗星,我把这个消息写在第一封给欣兰的信里,总算完成了任务。她回信里很高兴。“你大哥说你有出息,看来他一点都没说错。我为你高兴,在部队里好好干,我这里一切都好,不必挂念。”欣兰把我当成个人物,可我一点都激动不起来。
云镇的春天比南方晚,但我已能感觉到春天的脚步。想起去年的春天,我和五朵金花们在一起。区区一年,已物是人非。
四月份时局开始动荡,这时收到了晓箐的信。“罢课了。今天宿舍楼外贴了一幅对联,上联是:开西风杠,杠出白板,众叹杠未开花。下联是:停红中碰,碰出四条,庄说胡是诈胡。横批:胡了白胡了。我打麻将时怎么想不出这么叫绝的对联呢。同学们纷纷上街游行示威,我一开始也很激动,但我渐渐不赞同他们的有些做法。有关这里的消息,不知到了你那边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管怎样,你不该是个不会思考的机器人吧。”
从部队里学习传达的文件精神来看,北京的形势不容乐观。晓箐虽不属于激进的那类人,但对他们心有同情,让我担心。我立即不加思索地写了一封信,劝告她不要做出格的事,注意安全。我从来没有这么快回过信,怎么这么贱!她把我的一腔热情速冻成僵硬石头,不留任何余地,而我却心急火燎地关心她。
南京也是高校云集的地方,欣兰来信说学生们罢课游行,一度造成交通中断,害得她上班迟到被扣奖金。欣兰才是我应该关心的姑娘,可我却提笔无字,寥寥几笔官话,应付了事。
一南一北,一个六朝古都,一个当今首都,两个同龄的姑娘,一个正离我远去,一个正向我走来。我好象身处两个宇宙间的时空隧道,两边的喧嚣一起涌进大脑。不容我滤掉噪音,理清是非,我已经在开往北京维持秩序的途中。部队到了北京远郊,才接获命令是执行戒严任务,负责保卫北京郊外的重要基础设施。
京郊电厂周围很平静,人们仍正常地经营他们的生活,好象城里的风起云涌与他们无关。晓箐提醒我不要相信上面来的消息,而我又无法去了解真正的情况,只能静观其变。附近没有什么动乱的迹象,我们除了巡逻,就是学习报纸、文件精神,统一思想,做机器人。晚间统一看新闻联播,北京群众慰问戒严部队,还有老百姓到我们驻地慰问的镜头,官兵们鼓掌叫好。画面闪过一件穿红夹克的长头发女孩,晓箐!就一瞬间,等我再看,已经没有了踪影。又犯贱!我骂着自己,这么大老远怎么可能是她?再说她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为了把晓箐从我的脑海里淹没掉,晚上给欣兰写了一封信,告知她我在北京执行任务,不知要多久,这段时间通信不便,请她见谅。
驻地和云镇之间时有人员来往,也带来了积压的信。没有欣兰的信,因为我告诉她最近通信不便,也没有晓箐的信,大概是看我持不同政见,懒得搭理我了。这样也好,让我清净些,该淡漠的淡漠,该忘的忘掉。
大柳兴冲冲地跑来,拿着陆悦儿的信给我看:“兄弟,陆悦儿来信说,她们几个同学来驻地找过我们,被拦在大门外,说是怕她们影响士气。这么大老远赶来,你说陆悦儿真够意思啊。”
这么说那天电视上一闪而过的真的是晓箐。不是陆悦儿的意思,是晓箐,她才是真正的幕后策划人。
“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难道她通天?”
“陆悦儿说,是晓箐通过军区司令部的关系打听到的。”
呵,晓箐,你总是能找到我。这么清高的人为了找我又去做“卑鄙”的事。你为什么还要来看我?一年多没见了,真的好想你,好想忘掉你。
六月过后,欣兰来信:“南京的大学生都提前放假了,市内恢复了秩序。看了电视上的报道,那些暴徒简直是太令人痛恨了。不知你在北京的情况怎样,非常担心。”我告诉她我们一直在京郊驻扎,平安无事,不必担心。
我在那里一直留守到过了国庆才回到云镇。不久收到了晓箐的来信,“从上封信,一晃半年了。前段时间军民关系紧张,怕写信给你平添你的麻烦。。。六月初就提前放假了,七月底又提前开学,弥补上学期落下的课程,当然也有很多的政治学习,每人都要写材料,交代这期间自己的行为和汇报思想。不过你放心,我没有过激言行。。。这将是一个很长的学期。吉指导已研究生毕业去空军工作了,我们有了新的指导,阴阳怪气的。。。我校有一个学生死亡,一个被通缉。今年北大的新生,要进行为期一年的军训。。。六月的那个夜晚,父亲单位的人受了伤,母亲让我陪着父亲守候在医院里。我看到了很多,所有的一切更坚定我离开这里的决心。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请不要和我争辩。。。谢天谢地,你没有进城。不然你很有可能站在我的对立面上,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你?”
她确实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面对?我们还会见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