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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有情天亦老(20)

(2017-05-30 19:03:59) 下一个

 “爹爹,姑姑你们回去吧!蛮头在里面轻车熟路,我这一去不会有闪失。杏花,你平时多照顾爹爹和姑姑他们。”立群在上马车前对送行的汗青、柳氏和宝珠说道,“对了,宝珠,你要时刻小心,当心满街都是他们的人。大家多保重,等候我们凯旋的消息吧!”汗青无不伤感地说:“此去万般难测,千绪缠绕,惟祝君小心谨慎!立群,一定要保护好文君,让她毫发无损地回到她姨妈家!”立群点点头,转身就进了马车车厢。一声响鞭,在清晨空旷无人的偏巷久久地回想,像一把尖刀,突然插向杏花的心窝。“立群……”杏花哽咽难语,见马车驶出视野,杏花忍不住在汗青怀里大声哭泣起来,柳氏也因为汗青那晚与文君扯不清的关系,心生怨恨,又听到他叮嘱立群一定要让文君如何,再看杏花如此伤心欲绝,立刻一声不吭转身进了庭院。宝珠一边跟着柳氏一边喊道:“等等我,柳姨!”杏花慢慢止住哭泣,语含怨恨地说:“爹爹,您为什么让立群……让他进龙潭虎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您难道要让女儿年纪轻轻就……”汗青拍了拍女儿的肩背说:“傻孩子,回家再说!”杏花依然抽噎着,靠着汗青慢慢进了庭院,脑海里依然难忘昨晚良宵时光。“杏花,今晚是不是你的妊期?”立群见妻子一上床就缠绵在自己怀里,哼哼唧唧、摸摸索索,伸手到处婆娑,转头再看,见杏花两眼含情、一心暧昧,禁不住问道,“可是今晚爹爹和姑姑为我饯行,喝了不少酒,会不会碍事呀?洋人研究发现,酒精对胎儿智力会有影响,要不等下次怎么样?”杏花根本听不进去,不知道立群此路前去,能不能全身而退,虽然不敢说出内心的担忧,但是万一出现这种结局怎么办?杏花摇摇头说:“哪有这么快?刚喝的酒就会影响你的元阳?西人的研究只是纸上谈兵,或者说得对吧,也是指那些嗜酒如命的酒鬼,才会生下一个呆傻的孩子呢!你一个金陵大学的教授,蒋家湾蒋门大才子,怎么会生出智力有问题的后代,不要担心。立群别分神,好好疼杏花一晚,让妻子帮你生个大胖小子好不好?我再也不生你那晚的气总可以吧?”因为那晚之后,杏花再也不让立群碰她。听完杏花的柔言软语,立群满心惭愧,但是酒精在血管里燃烧,竟然鬼使神差地说:“杏花,那晚我是如你所说想着姑姑的音容笑貌,我真的很堕落了是吗?”杏花为了达到心中的目的,压了压心中的怒气说道:“那你就把杏花想象你的柳姑姑,行吧你这个……”杏花及时中断言辞中的不满,迎合立群开始的袭击和冲锋陷阵。杏花一旦上了立群在欲海情波上飞逝的巨舟,心思就好像被绑上独轮战车,疯狂地碾压和拼杀,从肺腑里迸发的呐喊,如一千面一万条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立群如一条潭里蛟龙、一头笼中困兽,在杏花这个女人幽深的世界、曼妙的乾坤里撕咬、辗转、翻滚和嚎叫,直到星落月隐、风起树摇、黎明叩窗,鸳鸯被下、鹧鸪枕上,才慢慢消停下来。“杏花——!”立群等气息平静下来,转身搂住妻子的腰身轻声呼喊。“别碰我,想你的柳姑去吧!”杏花一旦恢复心智,冷冷地讽刺道。“杏花,你今天跟爹爹上四季铺去一趟如何?”汗青让女儿坐好,试探地问道,“爹爹想送一车粮食到铺子去,你也出去散散心,不要一天到晚满心钻进旮旯角出不来!”杏花恍然间回过神来,满脸羞色地低下头说:“什么四季铺,爹爹?”汗青见女儿满脸娇羞,十分不解地说:“就是你晋生叔叔的四季铺呀,爹爹不是带你去过吗?不过那时铺子还很小,也不在城西。现在的铺子,场地可大咧!”

 “汗青,现在到城西要经过几处要道,会不会被守兵把粮食拦截没收了啊?”柳氏见汗青指挥几个坚持在米行营业的伙计装粮上车,十分忧虑地问道,“要么你带上小涛,我心里总是忐忑不安,好像会出事一样!不要带杏花前行吧,现在路上行人这么少,万一碰到兵痞子动起手来,怎么办?”汗青听完,内心也掠起一层愁云,但是跟秦氏说好的话,怎么能不践行呢?何况还想看看晋生回来了没有,就语气平和地安慰道:“姐姐,我让杏花女扮男装,走远道,避开关隘险要,不会有事的。就让小涛跟着吧,等安全抵达就让小涛回来报佳音,这样安排行吗姐姐?”宝珠见汗青伯父在柳姨跟前柔声细气,就忍不住笑道:“伯父,柳姨这么不放心啊,还是把侄女我带上吧,出了什么意外,也有个帮手如何?”柳氏拉着宝珠的手就往屋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埋汰:“你不要添乱了,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你忘了你金老师怎么交代你的?”汗青见柳氏进屋,看了看遮盖整齐完好的车上粮包,就跟小涛、改装的杏花一起坐上车位,让车夫慢慢朝城西赶车而去。一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一队几列兵士匆匆经过,都会让汗青紧张半天。“小涛,你有没有听说晋军在四周征粮的消息?”汗青不知道目前孔天下是不是还在等张司令,或者想自立大王,与张司令决战。“听我一个在晋军当兵的亲戚说,孔天下只是加紧操练,调试当初买的大炮。好像没有提到粮食的事情,估计我亲戚不知道,或者当初就有库存。听说每年只是征夏、秋早晚稻两次粮食,除非出现亏空,不会再去征粮。晋军在城里抽人丁稅、买卖税,在乡村抽田赋及其附加税,遇到战时还有各种摊派,每次征粮都令人惶惶不安呢!”小涛满腔怒火地说。汗青点点头,没有吭声,因为自己对这些事情根本不陌生,凭着自己家底扎实,虽然每年田赋及其它苛捐杂税越来越多,也没有受太大影响,只是少挣几个钱,但是对于那些家底薄的佃户和自耕农来说,日子是越来越拮据。马车很快来到一处关卡,过了关卡要么出城,要么往西城走。“爹爹,好像有人过来了!”杏花见几个带着红袖箍穿着制服的人朝粮车走来,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提醒着旁边的汗青,“他们是什么人?”汗青没有吭声,小涛低声地说:“是城防的稽查人员,防止运粮食出城。现在检查得很严,李老爷,我们怎么办?”汗青等马车慢慢停下来,未等来人靠近就跳下马车,来到几个稽查人员跟前,拿出岳家米行开出的粮食转运到四季铺的票据,同时准备好了几块大洋。“两位稽查长官,幸会幸会!”汗青一边把票据递上,一边分别塞给每个人两块大洋。“运这么多稻谷?都是岳家米行的?”其中一个人一边把大洋掖好,一边走到马车前,翻看了几下,“粮袋上怎么没有岳家的商号?”小涛赶紧凑到跟前说:“我们一时疏忽,等到了四季铺加盖上,一定加盖上,下次一定注意,多谢长官提醒!”来人拍了拍粮包,摇摇头说:“恐怕不行,就是过了这个关卡,前面的关卡你们也过不去。还是赶回去,盖了商号再说吧!”汗青见状,知道此人还想要更多的贿赂,就来到此人身边低声说道:“长官,鄙人姓李名汗青,是你们孔副司令的朋友。如今晋城米行基本停止营业,鄙人响应副司令的公告,卖粮米稳定民心,请长官提供方便。”此人听后冷笑几声:“请问孔副司令身边的侍卫长是谁?”汗青笑道:“刚刚履新的鲁蛮头。他以前跟了副司令一段时间,后来被王司令看中,就成了王司令的警卫长,也是我的义子!”听后此人惊愕半天,还是问道:“他是何方人氏?”汗青用手指了指:“晋城南边的千峰坡,他人已近而立之年,聪明绝顶,是一个有骨气的汉子!”来人听完双手抱拳:“李先生,在下无礼处,请多多包涵!”说完朝同伴喊道:“老贾,发转运西城通行证。”

 “爹爹,蛮头都成了侍卫长了,真是看不出耶!他当初为什么离开王司令,回老家去?”杏花见顺利过了关卡,高兴地问道。“听说是他老母去世,回家守孝三年。本来想孝期满后再回到王司令身边。好了,四季铺就要到了,你看见那一片几进的院落吗,就是你晋生叔的家。”汗青回答道,“车把式,四季铺子开在后罩房,北门通着后院,地形平坦开阔,我们就把粮车停在后院就行。”铺子的子规一见汗青,就进了王家北屋传信。汗青正想进铺子,就见秦氏领着凤仙出了北门,让汗青心沉了一下,觉得晋生还未返回,隐隐感到不安。“姐姐,凤仙,你们一向可好!”汗青快步来到秦氏跟前,拉住凤仙伸出来的小手,跟秦氏寒暄道,“姐姐,晋生兄回来了吗?”秦氏看了汗青一眼,没有吭声,见杏花、小涛走了过来,就问道:“汗青,是不是运来的粮食?”见汗青点头,就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子规说:“你去叫所有分得开身的伙计来搬运粮食,把运货的板车、独轮车和抬筐带来,搬得快一些,全部堆放在收拾出来的那间干净没有鼠洞的货房。”等粮食搬完后,付完车费,汗青才给秦氏介绍道:“姐姐,这位是我的女儿杏花。”秦氏拉着杏花的手说:“是吗?你们的粮车一停下来,我见除了小涛之外,怎么又多了一个后生呢?还长得细皮嫩肉、眉清目秀,像一个大姑娘,刚开始以为是新来的伙计呢,等走近一看,嗬,怎么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杏花,我听琼花说你们两口子在金陵定居,这次是回娘家吧?”杏花一边跟着秦氏进了大院,一边点头笑道:“是呀姑姑!姑姑您看上去……”汗青见女儿说的那个姑姑是晋生的前妻,而秦氏是晋生娶的填房,就及时打断她的话说:“杏花,秦姑姑你还是第一次见面呢!我说你秦姑姑啊,又年轻,还风韵绰约,对不对?”秦氏笑了笑对杏花说:“你爹爹呀,就是嘴甜,是吧杏花?上厅堂坐下来说话吧!”秦氏陪着汗青父女俩进了正房,转身对子规说:“你去沏一壶茶水端来,通知厨房,家里有客人,中午办一桌酒席,就在北屋大堂里设宴。”见子规离开了,秦氏抬头看着汗青说:“你刚才问我晋生是否回家是吗?”见汗青点头,秦氏接着说:“他几天前就回来了,不过现在他不在家,出去了。汗青,唉!气死我了,等一下吃完饭我再跟你讲他的事。还有一件事,你也许打破头都想不到,汗青,现在这个世道好像人人都着魔了似的,真是让我担惊受怕!”杏花见秦姑姑说话吞吞吐吐,觉得是因为自己在身边的缘故,就起身拉着一直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凤仙说:“凤仙,大姐带你到院子去玩好不好?”秦氏笑着说:“凤仙,跟姐姐出去玩玩吧,不要一天到晚粘着你娘!”等凤仙和杏花出了厅堂,秦氏看着汗青,一下子眼泪就哗哗地流个不停,让汗青大吃一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来到秦氏身边一边帮着擦拭泪水,一边问道:“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晋生出了什么事情?”见秦氏默默地点头,汗青内心扑通通惊悸不已,急切地问:“他不是上南方进货去了吗?路上遇到什么麻烦吗?”秦氏含泪说道:“汗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他好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住了,说要建立什么农会,让农民成立自己的组织,要在农村组织雇农、贫农和佃户,打倒那些民愤很大的土豪劣绅,说他们是穷人日子过得不好的根源。还要改造族长,建立新的族规、公开祠款。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一件事这么狂热执着,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呀汗青?”汗青默默地听着,摇摇头说:“南面的北伐军何时能够打到晋城,他说了吗?”秦氏止住抽泣,瞪了汗青一眼才说:“你们都是一路货色。汗青你说说,他进的什么货?被南面的农会拉进去学习培训,回来就想在这里如法炮制,这对他王晋生有什么好处?他有家有室,儿女双全,又有一个这么大的家当,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迷上什么农会?弄不好到头来搞得身败名裂,我们娘儿仨跟着倒霉。汗青,你帮姐姐劝劝他,让他迷途知返,不要异想天开!这乡村的规矩,自古就是这样,他王晋生有多大能耐,居然想去变动,是不是汗青?”汗青点点头,回到座位才说:“姐姐,我们先不要去管什么农会不农会,晋城看来马上要打仗。目前北伐军是势力最大的一支队伍,看来北洋政府迟早要完蛋,这些军阀也是秋后的蚂蚱。我们商人,无论什么人坐龙庭、当司令,都得先考虑挣钱,所以那些党派组织,都像占山为王的绿林,就是为了可以控制一座山几条道路,然后可以得到买路钱。我们就是谁给碗饭吃,就给谁纳税,太多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也想不明白。置于晋生的事情,也是一时兴起,等看见行不通,自然会专心做起生意来。我听说南方的农会,都是在北伐取胜之地搞起来的一股风潮。如今晋城还不是北伐军的势力,晋生兄的农会是搞不起来的,姐姐你不要担心。”

  秦氏一听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抓住汗青的手说:“如果这样就太好了。菩萨保佑,不要让北伐军来晋城,还是王司令把持晋城更好。老百姓要的是安安稳稳过日子,打打闹闹的日子谁受得了,是吧汗青?”秦氏正说着话,杏花提着茶壶进来,凤仙跟在身后高兴地说道:“娘,他们把八仙桌搬来了,说在这里吃饭呢!”杏花一眼瞥见秦氏握着爹爹的双手,就戏谑道:“爹爹是不是又在安慰我秦姑姑?”秦氏一下子被杏花看见自己忘情的样子,讪讪地说道:“杏花,你爹爹呀除了嘴巴甜,最能解人宽心,还有一手按摩捏拿的手段,你不知道吧?上次要不是你爹爹帮着你秦姑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你不信去问问你爹爹就知道了!”杏花一边端给秦氏茶水,一边娇笑道:“您要是杏花的亲姑姑就好了!”杏花还想说下去,见子规等人进了堂屋,安装摆放桌椅,搁置碗筷,杏花就跟着伙计忙碌起来。“汗青、杏花,今天略备淡酒薄宴,聊表王家对你们父女大驾光临的欢迎,更是对汗青照料王家眷属的义举表示衷心的感谢。今天李家又冒着风险运来一车粮食,是对王家的信任,也是王李两家生意上合作的良好开端。我一个女流之辈,因为王家掌柜的此时出去未归,暂代晋生款待两位贵宾,让我们举杯,欢庆这个令人高兴的时刻吧!”秦氏说完,离席来到汗青身边,特意跟汗青碰了碰酒杯,低声说:“汗青,姐姐不会喝酒,不要见怪!”杏花笑盈盈地来秦氏身边,娇嗔道:“姑姑还有什么秘密避着杏花么?来,也跟杏花碰杯吧!”秦氏抬起头笑道:“姑姑啊还能避得开你这个大美人,干杯,杏花!”陪坐的还有奶娘,凤仙和王家小少爷正和子规在另外一间房里吃着。“李老爷,上次真是多亏你的照料,否则都会把我和太太愁坏了,真的好感谢您。我这个老婆子也不会喝酒,还是要跟李老爷碰一下杯,感激李老爷的大恩大德!” 这时奶娘也站起身来跟汗青一边说一边碰杯,“如今晋城米行都关了,粮食一下子紧俏起来,李老爷听说了吗?现在的米价粮价翻翻都不止,这么一大车粮食,真是太好了!”汗青这一段时间被逃难和立群的事弄得顾不上米市的行情,一听奶娘的话,真是喜出望外,连忙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他奶娘,现在买一石米要多少钱?”奶娘看了看秦氏,秦氏接着话题说:“汗青,前两天我们买了一些黑市米,一石要26大洋,真是敲骨吸髓,一般人家还能活命吗?平常也就7、8块钱的事。汗青,这下可好了,我们也可以狠狠地卖个好价钱。你想卖多少钱一担谷?”汗青兴奋地说:“我先到黑市去调查一下,估计在15块左右。如果一旦交战,势必粮贵如金银。所以我们先卖一部分给散户,解决他们的生活所需。剩下的部分,就是为了囤积居奇、牟取暴利。现在岳家米行人手不够,姐姐,四季铺现在有多少伙计?”秦氏笑道:“你想要多少,都归你使唤总行吧?”汗青点点头说:“明天开始砻谷舂米,卖米比卖稻谷更盈利,买的人也更多,而且都是卖给一家一户的居民。我们不做批发,而是把钱一步到位挣到手。姐姐,明天让子规带几个伙计上岳家搬运风车、木砻、杵臼和手筛,砻谷、过筛、舂米,直接卖米如何?”秦氏听后娇嗔道:“难道只有你的柳姐姐家才有这些加工稻米的工具,你秦姐姐家就没有砻谷碾米除尘的家伙?汗青,你偏心眼是吧?”杏花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还不忘饥诮道:“爹爹呀,一碗水可要端平哦,是吧秦姑姑?”秦氏忍不住拍了一下杏花的手臂怪嗔道:“你呀,就知道挖苦讥讽作弄你秦姑姑和你爹爹,当心我们合作把你的气焰打下去!”杏花当着受了莫大委屈地倚靠在秦氏身旁说:“秦姑姑,杏花再也不敢了,您可要手下留情哦!呜呜呜——!”大家见杏花真得哭出泪水,装扮得惟妙惟肖,都抚掌大笑起来。杏花一下子想起立群进了孔天下的军营,生死未卜,忍不住心酸难过,竟然抽泣起来,双肩起伏不止,让汗青心情很快沉郁起来,知道是女儿又在担忧立群的安危,就对秦氏示意,不要说话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吃过酒席,汗青见女儿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就跟秦氏一道安排砻谷舂米的用具和场地,并让子规安排人力,一天三班倒,夜以继日地加工。杏花就跟秦氏吃住在一起,同时帮助厨房给伙计做饭送水,忙得不亦乐乎。期间陆陆续续就有附近的居民来买一斗半斛新舂的稻米,每个人来时都觉得很新奇,希望买到比黑市贱一些的稻米,结果价格跟黑市一样,米无二价,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地迈出王家北门高高的门槛。子规受不了这些人的纠缠和唠叨,就对汗青说:“李老爷,小的实在受不了这些人的啰嗦和没完没了的挑剔,要么您安排小的去砻谷舂米吧!”这天汗青从岳家一进王家大院,就见子规来到跟前抱怨。汗青抬头一看,发现晋生和龙泉也在舂米,不禁大吃一惊,就对子规说:“好吧,今天你就去舂米,你家掌柜的回家了?”晋生听见汗青的声音,就停下手中的活,龙泉也看见父亲进来,跟着晋生一起来到汗青身边。“嗬,你们也加入了粮米加工的行列,真是太鼓舞人心了!晋生,这次龙泉到乡村有什么收获?”汗青一边说道,一边接过杏花递过来的茶水。“走,汗青兄,进屋说话!” 晋生喝了一口茶水说道,“龙泉,你照看一下院里的活儿!”在北房见到秦氏,秦氏正在帮凤仙和小儿缝补着衣服,见汗青和晋生进来,秦氏立刻放下手中的活,笑脸相迎道:“汗青兄,岳家的米行生意还好吗?”汗青看到秦氏满脸憔悴,强作欢颜,知道晋生的狂热依然如故,就默默地点点头,没有吭声。见秦氏转身进了内室,晋生才说:“汗青兄,小弟这次上南方,真是大开眼界,才知道一个男人要做一件什么事才算没有白活。汗青兄,晋生的父亲也是出身佃户,父亲为了在灾年活下来,逃荒到晋城,帮人做牛做马,后来入赘给人做儿子,才挣下一份不厚的家业。到了我手中,慢慢才有今天的光景。但是如今乡村像我父亲一样的佃户很多,还有不少雇农,这些情况你汗青兄应该比我更清楚。然而每一个村庄,都是族长和族规长期控制着每一户每一个人,一些不良族长长期跟土豪劣绅狼狈为奸,尤其在安排田赋附加税和摊派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和徭役时,弄虚作假、营私舞弊、监守自盗,简直是无法无天,让贫困户怨声载道,而他们因为族规约束,又无处伸冤喊屈,生活得很艰难。一旦出现天灾人祸,就很难度过馑年的岁月。这种现状必须改变,否则即使反正了,赶走了列强,黎民百姓的日子,还是好不到哪里去。汗青兄,你是一个大地主,对此有什么看法?”汗青还没有开口,就见秦氏走出来,对晋生喊道:“你啊,自己疯疯癫癫还不够,还要来毒害汗青兄,你到底有何居心?你想让全天下的人都加入你的农会,把乡村搞得天翻地覆,把所有的族长都杀了,把所有的祠堂都砸烂是不是?这天地间,坏人,就是你王晋生口中的不法地主、土豪劣绅、毕竟是少数,犯得着这么大动干戈么?你再这样下去,非把王家这一点家当被你毁掉不可!”说完秦氏捂着脸哭着冲进了内室,背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哼,妇女之见,可笑、可怜、可恨!”晋生露出一脸不屑和厌恶的神色,我行我素地说道,“汗青兄,不要受她的影响,我们接着谈!”汗青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硬着头皮说:“晋生兄,是什么人什么经道让你一下子对农会迷恋起来?”晋生一脸神往的样子,喜不自禁地说道:“这个人创造性建立起中国第一个农民讲习所,第一次把农民运动上升到理论阶层进行考察和分析,提出‘一切权利归农会’的惊俗骇世之口号。汗青兄,中国之大,是因为四万万同胞绝大部分都是农民,所以任何时候中国的问题,都是农民问题。农民问题解决了,中国的大问题就解决了。”汗青听完晋生一段慷慨陈词,似懂非懂但还是好奇地问道:“这个人是谁?”晋生兴奋地说道:“中国共产党,中国的布尔什维克党!”汗青冷笑道:“你倒是跟龙泉有得一比,他也是跟我鼓吹苏维埃俄国的事情,是不是十月革命、苏联建国这些新鲜事情?这些俄毛子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不断吞并我中华大片土地,还把这些暴动革命的思潮毒害华夏广大青年,其中龙泉就是一个典型的受害者。想不到晋生兄,你已经是不惑之年,也会像大学堂的毛头愣小子一样,激情澎湃,受这些外来妖言邪说蛊惑,真是让人对这股思潮不敢等闲视之,我看这种狂热很难长久,人毕竟还是要过日子的,要扎扎实实地劳动生产和交易,而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乾坤倒转,建立一个更好的世外桃源。晋生兄啊,你还是要三思而行才好!”晋生听完,仰头大笑几声才说:“我看,华夏的天下,谁能得农民谁才能得天下。可是这些军阀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道理,只会拼命压榨农民,怎么能够成功为一个得天下的天之骄子呢!汗青兄啊,无论是北洋军阀,还是国民党,亦或是共产党,他们都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现象,也是时代洪流的弄潮儿,不过谁能主宰沉浮,还得逐鹿中原啊!然而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真金,你我一定能够等到这一天,看见在四万万民众前站立的是哪个巨人!”

  汗青被晋生的乐观不知不觉地感染了,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达到晋生的思想境界,跟秦氏同处一个水准,还是自己害怕农会会搞到每一地主的头上,到时就会出现儿子打倒老子的可笑可悲的场面,汗青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冷笑起来,暂时打消了自己的疑惑,笑着对晋生说:“晋生兄,你的这套说辞,我们今天就讨论到这里,等有空再说如何?我们得赶紧把稻米舂制出来,对不对?”晋生点点头,跟汗青并肩来到庭院,就见小涛在跟龙泉讨论什么,非常着急的样子,让汗青内心不安起来,担心岳家米行出事了。“李老爷,大少爷回来,正在跟孙经理大吵大闹,说米行的生意也有他的份儿。太太让我来请您回去处理,马车就在门外院子里等呢!”小涛见汗青出来,立刻来到他跟前说道。“抱儿不是逃难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汗青不解地问道,“除了抱儿,还有其他人吗?”小涛走到汗青身边,贴着他的耳根说:“大少爷没有离开晋城,看样子是在孔副司令手下供职。听他本人说,是禁烟局的洪局长介绍到孔副司令手下作稽查处的稽查长。太太让您尽快回岳家,看样子孙经理不想干了!”汗青很快回到了岳家,见到了抱儿,还有孙经理。在柳氏的提议下,四个人在岳家大堂坐了下来。汗青对孙经理说:“孙经理,请您先说说今天跟抱儿争论的经过好吗?”孙经理一脸颓废的神色,见汗青站在自己一边,心里慢慢有了一些活力,语调低沉地说:“李老爷是这样,按照我们事先计划的粮米价格,米行这几天接待了很多来购粮的居民。生意本来就是这样,物以稀为贵;买卖双方,你情我愿。大少爷说接到很多居民的投诉,说岳家米行哄抬米价,给晋城居民生活带来很大的生活压力,让居民无法在晋城生存下去。如果稽查局不压制这股不良风气,所有的居民都将被迫离乡背井、远走他乡。今天上午大少爷带了几个稽查局的人,来到米行,说要罚岳家米行一千大洋,如果今天不缴纳罚款,就要强行查封米行,勒令停业整顿。李老爷,您也是岳家米行的合伙人,所以在下跟太太商议,让小涛尽快通知您来一起处理这件事情。”汗青听完点点头,接着问抱儿:“抱儿,你说有人告岳家米行,有没有什么证据?岳家米行卖米,都给购米者票据,上面有价格、斤两和总价钱。如果你收到投诉,自然核查过这些票据。这是一,第二呢,说岳家米行的米贵,是跟哪家米行比?现在晋城只有岳家米行还开着,其他米行早就关门停业。今天大米在黑市的价格是岳家米价的两倍,照样有人去买。如果岳家还卖平常的价格,米粮立刻就会被不法商贩全部买去,然后在黑市销售,到头来还是晋城居民倒霉。岳家米行每次卖米,都限制在一户一斗,一旬之内一户购米不能超过两斗,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在黑市高价兜售粮米。这些规定,孙经理都写在告示牌上,抱儿你应该看到过,对不对?”抱儿哼了一声,不满地说:“李老爷,您只是岳家的供粮户,凭什么入股岳家米行?我是岳家的长子,岳家米行的事情,都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谁有这么大的权利,擅自做主,把米行交给外人管理?”柳氏冷笑道:“你养父临死前,已经把家分了,你的那份都已结清。这是有中人和文书契约,你这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现在你跟岳家已经没有任何财产上的瓜葛,这一点你自己清楚,中人清楚,我、你梅姨娘、你妹妹玉婷都非常清楚。你今天来无事生非,但是任何事情都讲个理字,你还是见好就收吧!说到你李老爷入伙的事情,这都在晋城大大小小的商报上登载过,之前也欢迎各方来与岳家米行合伙。你抱儿有意,当初也可以来合伙,公平竞争嘛,但是也没见你吭一声、来一下。今天跑来,无根无据,你到底居心何在?孙经理是岳家请来负责米行日常管理和运营的,他只对我和你李老爷负责。你没有权利对他大喊大叫,只要我们岳家米行合法做买卖,你抱儿应该是保护岳家的生意,而不是想尽办法拆岳家的台。你也是在岳家长大的,做人还是要讲一点良心!你如果手上缺钱,我虽然把你该得的家产都给你了,但是你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可能会对你的处境不管不顾呢?我跟人合伙米行生意,也是为了跟人分担风险,尽力在你爹爹过世后把米行维持下去。你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需要我培养,米行关了,他们怎么办?我跟你梅姨娘指望谁养活?只要米行不倒,无论对谁都有好处!你这个做大哥的,已经能够自食其力,也应该多关照米行的生意才行,抱儿,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抱儿一边听一边翻着白眼,恨不得三下五除二把米行砸了,心里恨得直咬牙。“本来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凭什么都变成了一个小脚女人一个外人的生意。他妈的,老子不会放过你们,总有一次被我抓住小辫子,让你们彻底完蛋,然后所有的钱财都乖乖地落入我的手掌心。”抱儿一边狠狠地在内心嘀咕着,一边想起这次洪金宝出的歪主意,把自己当枪使,又没有足够的证据,以为凭稽查局的头衔,就能把孙经理唬住,把这个老女人镇住,想不到这个风流鬼李汗青也不是好惹的。等着瞧吧,总有撞在我枪口的时候。抱儿想到这里,把身上斜挎的盒子炮解下,啪地一声摔在八仙桌上,慢腾腾地从枪套里取出毛瑟手枪,懒洋洋地装上子弹夹,打开机锤,拨开保险机,单手倒提着冒着亮光的铁疙瘩,一步一步地走出大堂来到庭院,身旁两位跟班赶紧屁颠着尾随出去。“叭叭”两声,汗青朝天上望去,几只飞鸟安然无恙地越飞越远。汗青起身就想跟出去,柳氏死死拽住汗青的手悄悄地说:“你想干什么?”孙经理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好像那两枪都打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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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安妮的小屋 回复 悄悄话 补充:上次提到的第一段里前后不连贯,这次看完感觉还可以。

第三段有提到:子规人名多次,,觉得应该把最开始的用“子归”写法的那章改成”子规“就行了。因为后来的几章就一直用子规了。
别的都很好。认为不需要改什么。

本章简介:
杏花的丈夫立群也加入到解救宝珠的父亲魏大人跟王司令的行动中去。去和已是孔副司令身边的侍卫长鲁蛮头会头。杏花很是担心丈夫的安全,在秦夫人宴请汗青送粮的宴席上不禁哭了起来。席间汗青也得知晋生已经回来好几天了,打算要开农会。令秦夫人很是担心。汗青在与晋生的交谈中,似乎被晋生的乐观不知不觉地感染了。接着柳氏家的小涛来找李汗青过去一趟,原来柳氏的养子抱儿借着自己是孔副司令手下作稽查处的稽查长,和孙经理吵了起来,李汗青回去后三言两语就给抱儿给打发了。



安妮的小屋 回复 悄悄话 第一段段尾之中最后几句应该另起一段,或加些句子衔接一下。
其中//“别碰我,想你的柳姑去吧!”杏花一旦恢复心智,冷冷地讽刺道。“杏花,你今天跟爹爹上四季铺去一趟如何?”汗青让女儿坐好//前段和后段不搭,要重新矫正一下。因为刚说杏花和立群,然后接着就开始说汗青和杏花,虽然里面有同一个人杏花,但还是觉得不搭。。也许把汗青和女儿的对话做下一段的开头,还应该再加些承上启下的叙述。。

剩下的描写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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