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回到美国,发生了两件事,一是马克又回到他们公司上班了,一是夏剑搬到他们A市的大学任教了。
晓彤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就看到马克。她记起来在台湾出差时,有人发过邮件,她只是太忙,没有注意。
他们现在不在一个部门,平时工作也不是每天都接触。现在泰德天天吃他的兔子餐,马克也经常带他的简易三明治,或者出去买汉堡之类的快餐。晓彤没有事周末就会照着文学城做一些包子,饺子之类的面食。中午吃饭看到马克,就会匀给他一些,马克很喜欢她做的饺子。他会教她用厨房用的那种厚纸沾上水,盖在饺子上,这样用微波炉加热也不会干。
他们现在也不像之前那样天天在公司混,下了班,就各自回家了,所以,虽然平时见面也还是开玩笑,但是,因为接触的少了, 晓彤就感觉他们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熟悉了。晓彤又是经常要出差,不在公司,看到他们的机会就更少了。慢慢的她也不会想到他们之前的约定了。所以说,不管是求婚还是求交往,都要趁热打铁,似乎是过了时间,就没有那种冲动了。晓彤想马克可能也是过了热乎劲了,对自己已经没有感觉了。
那天,夏剑开爬梯。他全家都搬过来了,也买了新房子,这里的习惯是买了新房子,要给房子预热 (warmup)。新朋友,老朋友,来了许多家子。房子是在好的学区,价钱比较贵,所以不是很大,里里外外的挤满了人。晓彤作为老朋友,早早的就过来帮忙,她不会social,就多动手,帮助烧烤,切菜,摆桌子。春天的德州,天气晴朗,还不是太热,他们在后院架起烧烤炉,摆起一长排桌子,凳子。小孩子来来回回的跑,女人们坐在一堆聊起了各家的孩子,男人们聚在一起聊着股票和最新流行的海归。
晓彤正在烧烤炉前忙着,听到张洁喊:“晓彤,你和马克怎么样了?”
“什么?”她抬起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和马克到底有没有处朋友?如果有,就赶紧该考虑结婚的事了。如果没有,我们好想办法给你介绍。你都30了,虽然漂亮,但是,女人过了30老的很快。别老是这么磨磨唧唧的,要赶紧抓紧。”这话虽然透着是满满的关心,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嚷嚷,就像是把她扒光了,展示给大家,晓彤一下就羞红了脸,她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低下头去,接着她的烧烤。
广而告之果然管用,吃饭时,一位不认识的女人坐到晓彤旁边,“我叫陆建华,我先生在A大做教授。”
“你好。”晓彤客气的打招呼。
“刚才张洁说的也太大声了,多让人下不来台啊。”偏偏要提一提不开的那一壶,晓彤尴尬的笑笑,不知如何接话。
“不过,A大商学院有一位教授,最近太太刚刚去世,自己带着两个儿子,挺可怜的。你要不要认识一下?”
自己已经这么老了?这么难处理了?虽然自己也是离过婚的,但是要去给别人当后妈,她真是没有做好准备。她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老林人挺好的,也不大,刚刚40岁,而且已经是副教授了,拿了Tenure,以后生活都有保障了。他太太就是太要强,非要和他一样强,读个博士,边读书,边带孩子,累的得了脑瘤,查出来以后,没几天就死了。”
晓彤听得惊心动魄,她虽然不太迷信,但是想到那位死去的太太,她还是有些心悸。
看到晓彤不出声,这位太太也没有太着急,反而很理解的说:“也不用马上答应,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告诉我。不过,老林在学校可是很抢手的,他们系那些国内来的女孩子天天往他家跑。我是看你长得好,人也勤快,和老林很般配。那些小姑娘就是为了身份,那里会带孩子啊。”这一番话说的,又显示了她的大度,没有咄咄逼人,又告诉了晓彤对方奇货可居,让她不要不甘心,或者摆架子。最后那段晓彤不理解了,是要显示她的眼光好?还是要晓彤明白自己将来的责任?
中年妇女喜欢做媒,因为他们是过来人,知道结婚成家什么最重要,所以通常成功率也很高。由于成功率高,他们就更加坚信自己的眼光。有一些还是非常执着,就像是给人推荐餐厅一样,有人喜欢说明自己眼光好。如果没有人欣赏她的推荐,那一定是你的口味有问题。她一定会找到各种办法,让你喜欢上她推荐的菜。
晓彤明白这个道理,她已经30了,不能还用年轻去搪瓷了,也不能说工作忙。她是需要谈恋爱,是该找个人结婚了。每次想要走出去相亲时,她就想到马克。如果要结婚的话,也许马克是最好的人选了。但是,他是什么态度呢?如果,他还是不表态,自己是一定要主动出击了。这样,将来才不会后悔。
她想到英培兹。她不是这时才想到他。实际上,刚从台湾回来那阵,他们几乎天天都在网络上聊天。他总是要求视频对话,晓彤没有答应。似乎回到美国的晓彤理智就回来了。每天在台湾的日夜,对她来说就像是梦境一般。刚刚回来的时候,她每天还在回忆着过去。但是,有着网络的联系,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猜测他会在哪里,在干什么。似乎他一直在那里,每天准时登陆,第一个传过来的一定是那个笑脸。如果,哪一天,那个笑脸没有打过来,她就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他们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有时他很忙,只要看到那个在线的笑脸,她就知道他一定是在那里。
由于他们公司的产品出了几次问题,他们的产品已经没有在台湾后续扩大安装了。晓彤也没有理由再回去了。
北投的一夜慢慢的变得遥远,一些细节变得模糊了。她心中的英培兹已经变成一个可以无话不说,随时随地在那里的朋友了。她跑去欧洲出差,葡萄牙,字也不认识,原本以为只要坐出租去工作就行了,到了当地才知道,她需要租车自己开。
开车上路,看到那些长长串的字符,她心里就紧张,她只能记得地名的前几个字母,开车也只能看清路牌的前几个字母,通常还没有看清楚是哪里,车子已经过去了。和美国的高架桥不一样,欧洲的马路有许多圆圈,像太阳一样,出口从中间向四周延伸。中间的太阳有好几圈,要出来的车,通常是开在最外面的圈,里面的是要直行的。晓彤不认识路,怕错过了出口,就开在最外圈,每次都要看仔细出口的路牌对不对。旁边的车辆就不断地鸣笛表示不满。
开到旅馆的马路,却没有找到旅馆。她在那条路上来回转了好几圈,天色已经晚了,她似乎是开到一个建筑工地,没有什么人,她开始害怕了。这时,她想到英培兹,给他打电话。他那里已经是半夜,把他吵醒,他马上上网为她找到地址。他说:“不要挂掉电话,接着开,那个旅馆应该就在你来的那条马路上。把车门锁上,慢慢开,遇到危险就大声喊。别害怕,我在这里。”
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她就没有那么慌了。原来旅馆就在来的路上,只是旅馆门口摆了几盆花,把入口挡住了。
她也很关心他的生活,有时很晚,他还在线上,她就问,怎么还没有睡觉,有时间要多陪陪太太和孩子。她尽量把与他对话的口气调整到像是朋友一样。她问他要他孩子的照片,要他们出去玩的全家照。这样,她想着就会把过去埋在时光里,不见面,不视频,不用看着他的眼睛,不用听到他声音,只是聊天,她就可以把他当做朋友。她不想对他的家人,特别是孩子造成伤害。她准备开始新的生活。像是过去我们的伟大领袖说的:堵住资本主义的路,才能迈开社会主义的步。堵住了往后走的想法,唯一能开始的新生活就是新的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