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指针不是在时代广场的喧闹声中到来,也非在杯酬交错间降临,更不是如原先计划的在客旅星光下滴入指掌。我们倚在沙发上听完了西贝柳斯的第二交响乐,才发觉管弦磋磨里完成了时光交替。今古合磨,神情交会,一如我的2016年阅书阅人。
2016年读的书不算少,也不算多,49本。那一本没有读完的是《文心雕龙》,写于南北朝的文艺评论着实难懂,才发觉自己的古文底子之薄,文心浅表都难以搔及。书中论及的文章,莫说读,大部分连听都不曾听过。蜻蜓点水抑或老法子往返读三次?思量之后取后者。50本的目标固然要紧,收获更要紧。消化不良,等于白吃。即便往返三次,也只能吃到半生的饭。2016年的读书笔记也比往年写得多,于我是一种消化和记忆的有效方法,否者多年之后,所读尽忘。“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古话有理。年底或者年初我来理一理。
既然《文心雕龙》没算入2016年的书单,去年读过的书中最久远的就算《瓦尔登湖》(Walden)了,梭罗写于1854年。陆续读了5个月,朋友跟我开玩笑说是不是和梭罗过不去。我还真有点不买这位老夫子的账。《瓦尔登湖》在哲学史上的意义也许要高过文学史上的意义,他提倡返朴归真,自给自足,与工业时代的贪婪奢侈唱反调,很有时代意义。但是放到今天,他的不少观点是站不住脚的。梭罗用自己的双手种够养活自己的豆子,认为其余都是不必要的。他还算了一笔账,证明自己比邻家农场收入还要好。这不是要大家回到小农经济么?他质问道,如果我们都呆在家里不到处乱串,而且各行其事不干涉他人,连铁路都可以不需要了。他隐居的2年2个月时间里,上午干农活,下午散步或者钓鱼,晚上读书写作。如果他的方法是切实可行的,或者能够推而广之,那为什么要终止隐居?梭罗的经济篇那一章颇为过时,其余田园描写倒是细致入微,尤其赞同他的政府篇。但凡政府和大企业,仍然存在梭罗时代的诟病:对个体的压迫和强制,对人的不尊重。“如果植物不能按照它的特性生长,它必死。人也如此。” 如梭罗所言,照在穷人瓦房上的落日光晖和照在富人窗户上的一样明亮!既然人生而平等,弱势群体必然有其强势的一面,梭罗的强势就是他的笔,他把笔发挥到了极致,以致150年后仍有无数人折腰。
这本读了5个月的书,还不是我的纪录。耗时最久的是丰子恺的《护生画集》,471页,10个月,为枕上书。许多年前拿过一本结缘的《护生画集》节选小册子,因为实在喜欢丰子恺画的漫画。印象最深的是画他女儿给椅子穿鞋,题画是:“阿宝两只脚,凳子四只脚。” 今年看了他的黑白《儿童漫画》和彩色《阿咪》,加上他的散文集,意犹未尽,索性托妹妹在国内买了一厚本。《护生画集》原是丰子恺送给老师弘一法师的50岁寿礼,劝戒世人莫杀生。弘一法师遂派给弟子一任务----画到他100岁,每10年一集,每集增加10幅。丰子恺画,弘一法师题。可惜的是,弘一法师自己只看到前2集便去世,后面4集由叶恭绰、朱幼兰、虞愚书题字。诗词有丰子恺、弘一法师自己作的,也有的摘自前人古书。能读到杜甫、白居易、苏轼、黄庭坚、陆游、欧阳修等人写的不流行于坊间的小诗,难得。更难得的是丰子恺在日本侵华8年里,流离失所,缘缘堂被炸毁,依然完成了第三集70幅画。最后一集100幅画是文革期间偷偷完成的,困难可想而知。丰子恺自知年寿不待,提前5年画完,最后在新加坡出版。一本历时46年的书,我用一年时间读完,不算过分。
读得最久的书却不是最厚的书,2016年最厚是斯蒂芬·金的《11/23/63》,1033页(大字本)或者是849页(普通字本),讲时光穿越。一位中学教师偶然发现了一个出口,可回到40年前。于是他想救世,救世的结果是阻止了肯尼迪刺杀案,自己爱的人却死了。爱人之死主因是男主人告诉了她真相。如果真相和爱之间只能选一项,他选择了真相,因为他觉得爱必须有真相。痛失真爱之后,他才幡然醒悟。最后一次穿越,他什么也没做,让过去回复原样。过去既成事实,要改变就要付出代价,几部日本影片也是类似主题,斯蒂芬·金不过是换了汤水而已。故事结尾,他和她40年后相遇,一位年轻潇洒,一位龙钟老态。两位陌生人,仿佛心有灵犀,在音乐声中共舞往世的深情。
其实,《11/23/63》是听完的,而非眼读,30张碟,1840分钟。2016年的有声书听了6本,有3本是有声书和纸书兼读:《Circling the Sun》、《Between You and Me》和《The Age of Innocence》。是否可以单算三本了?哈哈。2016年听的集子里,《蒋勋细说红楼》 80回,蒋先生总共说了9600分钟,红楼原著我都可以读4遍了。听到最后,肝肠寸断。红楼,岂止是讲男女情爱,分明是明清画卷,也是雪芹公一生心酸泪。好吧,拧去水分,48本。
2016年最喜欢的散文是沈从文的《湘西散记》,最喜欢的小说是《Circling the Sun》,《My Name is Lucy Barton》与之并列,最喜欢的历史书是《青春志》,最喜欢的画书是《阿咪》,最喜欢的诗集是朗费罗的《伊万杰林:阿卡迪的故事》(Evangeline: A Tale of Acadie),最新的书是《News of the World》,出版于2016年9月27日。莫说只有追剧激动,追书也乐趣无穷—跑在最前头的人,把棒传给下一位,看着接力队伍逐渐变长。
要说不同,读书类别和题材比往年多杂:小说21本,散文6本,历史6本,绘画4本,回忆录3本,漫画小说3本,诗歌2本,社会学1本,摄影1本,书信1本。感谢读书群,读的一半为书友推荐。同读的乐趣,同评的快乐,情谊在分享中长大。茶香不过如此,书香更久长,静静之中,企盼和珍守着那份默契。
2016年踩着乐步跳着舞走了,以朗费罗的浪漫诗歌作结。苏格兰的天地,一本Eye Witness 的旅游指南,为2017年开篇。诗和远方,2017年会是怎样不同的目和路?
止笔于2017年1.10. 美国
附录,2016年的书单(中文标题表示中文本,英文标题表示英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