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怨 (7）

第三章

黄二爷嫁了女儿心情舒畅，女儿回门后的第三天，他又按耐不住往外跑，他跟二奶奶满珍推说是有一场票局，他唱完即回。满珍是个冰雪聪颖的女人，从不当面点破他。

二爷坐上包车后已是呵欠连天，不停地顿足催促车夫宝祥快跑。宝祥拼命似地穿过观前街，拐过跑马路又七拐八弯来到赛儿巷巷底的一户深宅大院，门牌上写着常宅。

开门的小丫环，甜甜地叫了声＂黄二爷，七太太等你好多天了＂。

进了客厅，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小脚女人从烟榻上款款起身，浅笑盈盈地望着黄二爷＂伯俊，你还记得我呀?＂她朱唇微启，娇嗔道。下榻后，摇曳着走向黄伯俊，挽起他的胳膊，把他按倒在烟榻上。

这七太太不是黄伯俊的姨太太，而是淸末邮传部大臣常怀宣七十岁时娶的红袖添香，本名林秀芸，艺名小月仙。原先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十三，四岁时，父母双亡，被舅父卖入上海的长三堂子，习做清倌人，聪明玲俐，又会琴棋书画，尤其昆曲，有客人是专门为听她清唱而来。

伯俊认识她时，她已寡居多年，分得常家在苏州的家业， 又没有子嗣，所以经常邀请梨园人士，票友在家开堂会。

黄二爷伯俊是苏州城内著名的美男子，提起他，人家首先讲的是他杜十娘的扮相如何俊美，堪比当时最红的花旦，筱亦芳。

七太太给黄伯俊点上了烟泡，伯俊深深地吸了一口，陶醉地缓缓吐出，顿时给房间布上了一层轻雾，这烟，伯俊在自己家可是好多年没有吸了，老太爷去世后，黄家靠变卖老太爷的收藏，撑到现在，虽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也经不住一，二十年的只有出没有入呀。

老太爷刚去逝时，虽然是革命政府掌权了，可是改朝不換代，仗着老太爷的人脉，同僚们给伯俊弄去了晋江海关，路途遥远，伯俊第一次带着书僮马伕上任不到3星期，苦着脸逃回了家，从此別再提找份事养家之类的话。

七太太轻轻拨弄着烟灯，幽怨地望了他一眼说＂你烟瘾不犯，大概不会想起我吧•••＂这话太伤人了，像一把刀刺中了伯俊的心，他扔下烟枪起身就走，秀芸知道这句话犯了禁忌，一把从后面环腰抱住他，她知道一旦让他走将永远见不着他。

她把脸埋在他后背，手臂像藤一样紧紧缠绕着他，悲伤地哭了起来。伯俊叹了口气，转过身，托起她的脸，那是一张悲怆的被泪水洗尽铅华的脸，＂伯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恨我自己的命⋯＂

伯俊用嘴堵住了她，四片嘴唇饥渴地粘在一起像要饮尽对方，窗外晚秋的太阳兴兴烘烘地照着，空气中弥漫着慵懒的气息，屋内的留声机一遍，一遍播放着＂夜来香，我为你轻狂⋯＂。

走出常宅已是下午四点左右，送伯俊出门的是七太太新添的小丫头，长得机灵清秀。这张脸让伯俊想起了一个人，他若有所思地吩付宝祥先不回家出前门去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