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忧虑 — 你不懂得的马尔萨斯教士
(2014-03-02 05:2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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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忧虑'不是世人所熟悉的东西。世人的忧虑自然都在现世:乞丐忧虑他下一顿饭可能在哪里;财主忧虑他的钱财可能保值;老中忧虑儿女的成绩是不是够上藤校;贪官忧虑小三会不会揭他的老底。大家都为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所累,灵魂的事儿只好往后拖一拖了。
灵魂的忧虑也许是富二代官二代的专利。悉达多·乔达摩本来好好儿的当着他的王子,既是官二代又是富二代的,偶然有一天目睹了芸芸众生的苦难,立时就犯了病。忧虑得是一塌糊涂,四处流浪不但找不着北连自家的王宫都找不着了。这是个非常典型的'灵魂忧虑'症的例子。小洛克菲勒揣着老爹的支票本子溜达到Grand Teton,看见那片好山好水也犯了忧虑,生怕牧民们把这块宝地糟践了后人再没得美景好看。于是乎掏腰包把地一块一块买下来然后跑到国会求爷爷告奶奶,申请捐地建国家公园。没有他的忧虑我们今天到那里恐怕就只能欣赏浓浓的牛屁雾霾了。自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以降 — 两位都是贵族出身算他们富二代吧,总有这样一些形影单只的个人,为人为人类的命运忧虑着。如帕托什卡所说,他们'的目标是追求真实与自由,而非满足于日常生活所给予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幸福感'。可以这样说,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忧虑,才是构成人之所以为人的要素。
托马斯•罗伯特•马尔萨斯也是含着银汤匙生出来的。老马尔萨斯的财富本就是继承得来,所以他的本职工作就是搞业余爱好。这些爱好包括戏剧、园艺、科学、哲学,再加上生孩子。在哲学上他的最大成就是和大卫•休谟做朋友,却同时又是卢梭的热切追随者。这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考虑到他曾被<绅士杂志>说成是'地地道道的行径古怪的人',有些神神叨叨的,倒是和卢梭有一拍即合的可能。他一生的最大贡献是七个孩子里有一个托马斯•马尔萨斯,让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了有马尔萨斯这么一户人家。
小托马斯天性聪颖。老爸于是决定再给自己加一项业余爱好,home schooling。有意思的是托马斯•马尔萨斯后来却长成个极理性的人,一点不像他爹。这说明理性这东西既不遗传,也不是后天学来,你有就是有没有也无法可想。或者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没有倒好有了你也只能认命。比如休谟,罗素就评论说他就是因为太过理性,结果把挺好一个经验主义理论体系推到怀疑论的坑里去了。马尔萨斯的人口论从一出笼就挨骂,他死后几十年又让马克思骂,过了一百多年接着被毛泽东骂。但是这些人都没真正明白他到底想告诉我们的是什么。
十八世纪接近尾声的时候,农业革命在英国业已完成使命,工业革命也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大干一场。科学打开人的眼界,大家就逐渐开始有些牛皮哄哄准备着人要胜天了。我们的马尔萨斯教士看在眼里,就从灵魂深处冒出一股忧虑来。对了,马尔萨斯先生他首先是教士,然后才是人口学家经济学家这家那家的,所以大家都是尊称他Reverend而不是Professor。他在教会里的职位是Curate,care-of-soul,正是专职负责为灵魂忧虑的。世人眼里的'进步',从马尔萨斯的角度看去,就是自然有点开始要管不住人,人要不服上帝的掌控了。但他又是个极理性的人,不至于像如今一些教会人士那样,揭竿而起转而反对科学希望把人类再打回中世纪去。马尔萨斯认为,人不再仅凭本能服从造物之时,也就到了人必须有意识地学会有担当的时候了。他的那个人口论只是这种思想的一个自然推演案例 — 当天灾与疾病不再能起到有效控制人口的作用时,人必须有意识地学会控制人口以达成与自然资源的相互协调。
毫无疑问,马尔萨斯的人口论是给正要鼓足干劲大干快上的人们兜头泼的一瓢凉水,确实挺不招人待见。他同时也正撞自己人的枪口上。当时大家都觉得海峡对面那帮该死的法国佬特别人丁兴旺咱这么生都跟不上趟儿你还说让我们少生?什么意思嘛!这跟后来老毛的想法十分不谋而合。马克思则是骂他替资本家给贫穷找借口。这个世界多的是度君子之腹的小人们。
马尔萨斯是第一个试图让人相信人类应当担负如此重大责任的。他因此必然遭到来自各方面的指责。进步人士烦他,因为他给进步画上一个老大的问号;传统人士烦他,因为他竟敢要人去和上帝分权;统治者烦他,他们当然希望手里的螺丝钉越多越好;广大人民群众烦他那是理所当然的就不必我来废话了。大家总在不断试图证明马尔萨斯错了,科学进步又让亩产多少斤了再多几亿人也照样养了。但是最终我们还是得承认,我们的这个星球真是快要承受不了我们了。
学不会有意识担当责任的人类,最终和病毒真的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