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讲的故事】湘西北 国共恩仇记(3)

上篇说到老爸49年9月份开始在湖南革大学习（全称是华中人民革命大学湖南分校）。 主要是学政策, 还有一些简单的军事训练。学习快半年,到5O年2月中旬就结束了。

（五）又到常德

革大的学习结束后，学员根据家乡所在地分配到临近的地区工作。有一千多受训干部， 分配到湘西行政公署。 那时的湘西行政公署比现在的湘西自治州大多了。 湘西行政公署当时 下属22个县，有永顺，会同，沅陵三个专区，行署设在沅陵。从长沙到沅陵，常德是必经之地。再从常德经桃源到沅陵。

去湘西的这1000多人，主要的任务是到配合湘西剿匪部队建政土改。部队解放一个县区，把土匪赶到了山上（这时候土匪还没有剿完），就在当地接管建立县区乡新政权，发动群众开展土改。这1000多人，分两部分。一部分叫工作队，700来人，任务是充实县区一级的政权。另一部分300来人一个大队是税工队，老爸是大队干部。可能是因为有袁任远 介绍到革大，表现积极年龄又比别人大几岁的原因。

 这1000多人，几十台汽车，有剿匪部队的武装护送，湘西行署有人接应。每台车有两三个武装。几台车有一挺机枪。队伍自己带粮食，吃饭在车下，睡觉在车上，完全的军事化行动。当时沿途还有土匪，所以车辆要集体行动，不能先走，也不能掉队，行动要统一。这样到了腊月二十六，七（50年2月12/13号），又到了常德。

刚到常德，有情报传来。常德到沅陵，要经过桃源县的水溪。水溪的公路桥，刚刚被土匪炸断了。 日夜抢修要一个星期。当时正值年关，于是指挥部决定，老家在100华里以内的干部，可以回家过年。春节后集合再出发。老爸因为负责，忙到腊月二十八，才把事情忙完。因为老家离常德城90华里，于是决定回家看看。为什么想回家？自从8月中离开家， 已经半年。 这一去湘西，路途遥远交通不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说湘西土匪猖獗，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也不一定。

（六）春节探亲

前面说过俺的家乡有土匪。土匪司令南天王侯忠汉投诚解放军又反水上山。家乡还是土匪控制的地区。那时候没有车，老爸步行70-80里，路上用发的1000元新币理发费吃了一碗面（1000元相当于后来一毛钱。大家注意8月份去长沙的时候用的是光洋），到了共产党控制的桃源盘塘桥。这天是腊月二十九，正好是盘塘桥的场（集市日）。老爸一到街上，就被区中队的人盯上了。

为什么盯上了？ 老爸8月离开家，穿的是夏天的单衣。回来是冬天，身上穿了一件缴获的国民党美式军大衣，戴了一顶毛线帽，还背了个军用文件皮包，十分扎眼。（据说林彪就是穿了一件缴获的日本军大衣，被哨兵打了一枪伤到神经，落下一身毛病。) 区中队的人也摸不清底细，于是把老爸半押半请拉到了区中队。区中队的中队长一见，大叫：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原来中队长是俺爸的同辈本家， 也是过去的牌友。老爸说明情况，说想回家看看。

中队长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你回去我们不能保证你的安全。腊月二十四，就是上一场（集市日），区中队刚刚和土匪侯忠汉的人打了一仗。双方都有死伤。这样吧，我们找人通知你家，让嫂子来 盘塘桥见一面。俺爸一听，没有办法，当天就叫附近的亲戚上老家将俺妈叫来。俺妈接到消息，把全家人带到俺外婆家。跟报信的人来了盘塘桥。

俺妈来了，说情况危险是危险，老家是不能回了，但要去俺外婆家应该没有问题。你也应该去看看妈妈（俺奶奶）和孩子。为什么说没问题？ 因为这时候土匪已经上山，侯忠汉的大妈（大老婆）与俺外婆一个姓，因为宗亲的关系，住在外婆家躲避解放军。因为这个关系，土匪不会在外婆家太放肆搜查。这么一分析，老爸想回去了。于是决定去俺外婆家。俺外婆家，在桃源这边，离俺家4华里，离侯忠汉家5华里。俺爸妈连夜就动身，从盘塘到外婆家十几里地，没有遇到一个行人。到外婆家这天是大年三十。

（七）匪区脱险

土匪那边，已经得到消息，参加共产党的一些家乡人，已经回家过年了。有两个人，已经先一两天回家过年。土匪到一个人家里， 说，那谁谁谁，你回来了。 答：回来了。什么时候走？很快就走。土匪说：你不能走！你要走，我杀你全家！后来这个人就没敢走，在家当了一辈子农民。文革时说他革命意志不坚定，脱离革命是变节分子，被批斗。这时老爸被成打右派回老家，黑五类一起批斗改造。修水库采石爆破点炮排哑炮与俺爸在一起，俺跟着玩总见到他。

 另外一个人，就是前面说过的俺爸的铁哥们，也受到了土匪的拜访。 土匪也问：那谁谁谁，你回来了。 答：回来了。什么时候走？过了十五再说。土匪一听，想那我回头再收拾你，走了。土匪前脚刚走， 这人立马离家归队了。这人的家庭成分高，父母已经不在了，家里还有两个17/8岁的妹妹。后来搞土改，农会要分田，搭台要斗争两姐妹。两姐妹吓坏了，连夜跑到湘西，由俺爸介绍参加志愿军，抗美援朝去了。

土匪先前也到过俺家，问俺爸的行踪。俺妈理直气壮地说，没回来，不知道。

大年三十白天和晚上，俺爸就躲在牛栏里，在没有牛粪的角落用稻草打了个地铺，牛栏门口用一柜子挡住，吃饭就从柜子底下推进去。俺外婆家的房子，是好几间的老式木板墙房，结构比较复杂。牛栏在远远的房边，没有人去。也小心瞒住侯忠汉的大妈。到了三十晚上，觉得形势还是太危险，决定要走。于是鸡叫头遍，就起身归队了。一路到盘塘桥也是没有遇到一个行人。

大年初一天刚刚亮，土匪来了。说到俺家没有人，俺爸肯定回来了。土匪的这个说法很有道理。当地风俗“三十初一不走亲戚”。来的土匪头，是个区队长，也是俺的本家比俺爸长一辈。说只要不跟共产党干，一切包在他身上。俺妈说俺爸没回来。土匪头掏出短枪，指着俺妈说，肯定回来了。你要把他找回来。找不回来，唯你是问！不过因为司令大妈的情面，土匪也没有搜查。土匪走了以后，俺妈不敢在家呆，于是跑到盘塘桥亲戚家躲了几个月。等后来解放军把土匪剿完了才回家。

下面的故事，说的是老爸去湘西，一部份人留在行署，更多的人下到县，区一级。那时候还有一些县没有解放。有的分队在下去的路上与土匪遭遇交火，有的人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就以身殉职。正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

（旧文重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