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过一个这成语的背景故事,是用来赞叹某人的算术神技。说他每次计算到结果,其算筹都恰好用完,一根不多一根不少。当时很腹诽这造词者的外行。这根本不像在真的计算什么。很可能是在重复做烂了的题目来炫技。如今想来,是自己幼稚了。不懂其中哲学深意。因为任何达到自洽的形式体系,都给人以强烈的先验感,从而也都应该是“算无遗策”的。
先验一词于认识论,其定义也因哲学家而多变。权威是康德,他指那些区别于经验的知识,也就是说不是通过经验习得的。先验知识有不习而得,不证自明的特性。有些是先天的有些是后天的。对柏拉图来说应该是一切知识都可以是先验的,因为都是天生的。胡塞尔则处二者之间,越到后期越偏向柏拉图。其实争论的焦点是先验性从哪里来?今天我们生物学知识积累较多,能区分生物本能与思维模式。所以更偏向于先验性其实是人为构造出来的。
时刻提醒自己古代近代并不是这么认为的,才能理解相关的行为和学术。古代人重视数学,他们以为发现了“客观”的先验性。古人不认为数学是我们人为构建的,而是他们发现的客观规律。比如说,人的空间感是天生的,所以几何学应该也是先天的。而自然数是在客观自然中发现的。这些都加强了他们相信有超越现象的普遍规律的存在。
即使是自然数也不可能是在自然中一一数出来的。1+1=2 是先验知识(真理),永远不会错,是因为我们定义2就是1+1 。如果我们定义1+1=3,1+3=2也不会错,只会是数序为1,3,2,4。。。欧几里德用公理体系整合古埃及希腊几何知识,已经揭示了几何的人为构造原理,只是当时还自觉不到。
人为的以公理体系构建的形式系统,都具有先验性。在这些体系内,都该是算无遗策的。如果你算对了却遗了一策,则会有两件事发生;第一是你对学术作出了重大发现,恭喜;第二数学家们会开个会,修改或增加一条公理,保证以后不再遗策。这种算无遗策的效果也只能在形式化体系中产生。形式,比如数,没有系统外部(现实)的意义(数和量要分开,有些量有具体意义)。或者说,形式抽象掉了具体意义(通俗但不准确)。严格地说:形式没有意义,形式没有意义,形式没有意义。
下一个问题就是:形式逻辑是不是一个人为构造的自洽体系?不说古代,近现代的许多逻辑学家是不愿意承认的。但数理逻辑派是毫无疑问的,他们正忙于构建中。形式逻辑因为其简单直观,又经常被用来为其它形式系统建立公理,所以人们常常认为形式逻辑不需公理或自身就是公理。其实形式逻辑背后需要公理支撑。什么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就起到这个作用(称为律,是因为这些还不够严谨,即不完备又似乎还可以进一步公约)。
如果A不是B,你不能同时既是A又是B。你不能同时既在A处又在B处(这时我听到薛定谔的猫不知在何处喵了一声)。既然逻辑也是一个人为构建形式体系,则同样算无遗策,当仅当在自身体系内。逻辑判断的结果只有真、假两种真值。逻辑判断为真,仅在逻辑系统内为真,并不保证在客观世界内为真。
哥德尔对数理逻辑研究的发现,对更粗糙的形式逻辑(亚氏逻辑)有效涵盖。哥德尔区别了命题的“真值为真”和“含义为真”。形式逻辑系统的命题本身是没有含义的。命题只有真值而没有含义。公理命题的真值为真。其它命题的真值为真当且仅当该命题可以被证明,为假当且仅当该命题的非可以被证明。当形式逻辑系统被实际应用时,系统中的符号都被映射到实际概念上,从而有了语义。这种映射叫做一个模型。有了模型,命题就有了含义(语义)。
看待数学中的先验真理,是构造出的效果,还是自然规律,决定我们如何利用这个工具。毕达哥拉斯曾断言:万物皆数。柏拉图的宇宙模型,充满了直角三角圆等标准几何图形。为什么如此?其实是都希望他们的“真理”能够借用(蹭上)些“先验性”。胡塞尔认为达到普遍真理也是要将形式逻辑升华到先验逻辑(也有翻译成先天逻辑)。我们今天科学研究用数量模型来模拟和预测,并不直接采用一一映射。更不是用来证明真实性。但哲学家们直接用形式推理,跳过模型建立。今天的数学家都不认为自己在研究自然科学。有些还将数学归类于艺术,就是要善意地提醒读者,不要将虚构当真。
基本上所有的古代哲学家们都有意无意地碰瓷先验性。同时代水平最高的,要数《易》。从一个符合二进制规律排序的图形形式体系,推导出阴阳消长,天道循环的规律,并进一步解释具体现象。靠的是象数理三套意义体系的分层次复式投射关系。理解了易的操作,你就理解了逻辑判断溢出自身体系的效果,更能清楚地辨别出那些古老的东西,如何能借先验性形式延续其生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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