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聚齐后队长开始派活。村里虽然以林为主,但也有不少远远近近的零散坡地要种粮食,也有平整土地修梯田的活要干,遇到“城里人”来买石头,还得炸山取石搞点儿副业。这么一来活就比较杂,远近不一轻重不一,这活呢,就不太好派。不过队长不怕,严肃干脆,按体力按能力按性别,你干这个他干那个,装看不见那些丰富的反应:欢声笑语、嘀嘀咕咕、得意、撇嘴、皱眉。全派完了,来一句“都干活去吧”,走人!随后,不管是愁的是乐的,也就都各自回家拿家伙去了。
每年有几个特殊季节队长派活最轻松,因为活比较单一,大家基本上都干一样的,谁都甭不乐意,派活不会得罪人。一是春天的挑水点种,壮劳力挑水,老的弱的往坑里扔种子,中等劳力的刨坑;二是秋天收核桃栗子,壮劳力举杆或上树把果儿梆下来,其余的在树下收;三是冬天的平整土地、修水库、炸山背石,壮劳力干偏重点儿的活如背石头,弱劳力干相对轻点儿的如用三轮小推车推土或捡石头。
插队来到黑山寨是4月份,正赶上队里挑水点种。黑山寨是山村,地一块块都在山坡上,那时还没饮水上山,种地是靠人把水挑到地里,再倒进点了种子的坑里,最后埋上土,这在当地叫“挑水点种”。这活持续时间长,自头一次派完后,队长就省去了常规的每早派活,大家天天直奔自己该去的地方。对于我们几个刚来的知青,队里当成壮劳力使用,从第一天干活开始,连续40天都是挑水。挑水是时令活,队里不提供用具,都用自个儿家的。我们知青没有就算了?门儿也没有!队长动员家里有多余扁担水桶的贡献出来,乡亲们热情高涨,争先恐后的提供,极迅速地,我们就都有了挑水工具。
论挑水,它应该是所有农活里我最拿手的,因为我在家常挑,把水从胡同里挑到家里。有这底子,一开始我没愁,还想在老乡面前显摆一下。哪想到,这挑水和挑水有如此大的区别,只半天的时间,就让我汗如雨下泪水倒流!原因其一,是水桶的个儿大,一个顶我们家的俩;二,水不是从管子来,是从河套里往上提;三,上山的路一路上坡,连个弯儿都没有,没平地放桶,多累都没法歇着;四,挑水论天挑,后面还有40天等着。想想,这得需要比在家挑水强多少的体力!
说起队里的壮劳力,不只是外在的壮,精瘦的姑娘小伙子、结实的中年妇女个个都算。也难怪队里把我们当成壮劳力,十七八的年轻人,能划分在老弱病残里吗?最重要的倒不是这些,来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总得从能吃苦开始。我们,得自觉接受再教育,向队里要求脏活累活重活;队里,给你们派轻活,就对不起国家赋予的责任。
挑起水来,把身强体壮的阁一边不说,单说那看着单薄精瘦的姑娘小伙子,个个就跟玩儿似的。在河边,扁担不下肩,俩手攥住两边的水桶钩,弯下腰,左一下右一下,满满两桶水就担上了肩,接下来大步流星说着笑着就上了山,肩上的担子还随着脚步颤颤悠悠,那一串动作一溜身影就像流畅欢快的曲子,韵味十足。再看我们,站在河边哆嗦几次桶才半满,扁担上肩找平衡真正担起来又得好半天。我绝对算是在行的,只要桶离了地,就不会半天迈不开步。
对我来说,挑水最难的是上坡上坎儿。挑担子上山,如果不是走迂回小路,扁担不能和身体成90度,得半横着,这样人才能走起来。最会挑的,是俩手把着扁担钩,扁担随着脚步悠,还俩肩膀上来回换;高兴了,还大撒把耍花活,轻松得气人。遇到坎儿了,千万别停,得跟没看见似的利用惯性一步迈上去,要不就上不去了。上不去麻烦就大了,站那儿挡住路不说,没平地放桶,扁担下不了肩,很尴尬。当地年轻人喜欢和知青在一起干活,更爱帮我们。我们也很快变聪明,挑水时镖着几个年轻人,走在他们中间,上坎儿时前后俩人担着水的同时伸把手帮我们提一下桶,就能上去了。
挑水最痛苦的莫过于没完没了。从老阳儿还没露脸儿到老阳儿掉到山后,整天干的就是挑水。头天熬过去了还有第二天,第二天的问题是红肿的肩膀疼得碰都不能碰,怎么挑?老乡哥们你一言我一语抢着传授经验,说:扁担上肩别犹豫,挑起来就走,肩膀立马麻木,就不觉得疼了。这招虽狠,可它是唯一的选择。我们心疼自己的肩膀,又加了点儿佐料,用旧衣服把肩膀垫上,让扁担离肩膀远点儿。
几十天水挑下来,我们都练就了一副铁肩,挑起水来越走越快,也带上韵味了。活儿一旦干起韵味来,就轻松得多了。
问候朋友!说得太好了!插队生活有苦有乐,当年的年轻人参与的劳动给后来的生活添了不少精彩,起码不至于那么脆弱。祝好!
没问题,俺明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