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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闲聊:一个医生的死

(2020-02-07 21:06:36) 下一个

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是被一个医生的离世给闹的。本来,一个和我远隔万里,素昧平生,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的死不应该给我如此大的震动。但是,就因为他是医生,而且还是一位说了实话的名不见经传的医生,这就让我又想起了另一位普普通通的也说了实话的医生的命运。

几十年前的那一天,当我战战兢兢地跟在大人的身后走进火化场的吊唁大厅时,我看见了我的大伯----一位曾经医术高超的外科医生。然而,他再也不能风趣幽默、直言不讳的谈古论今、畅所欲言了,他的生命被永远的定格在了他人生的壮年时代。令我的父亲和大伯的亲人感到震惊的是,那个早上,去为大伯送行的人们挤满了吊唁大厅所在的院子。除了他生前的同学、同事、好友以外,许多人都是来自他曾经工作的郊县医院周围的四里八乡的村民。农民们一大早赶了几十里的路就是为了最后送一送他们曾经敬重和信任的好大夫。

大伯原先是在市里一家很有名的大医院当大夫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以后的日子里,以他的专业技术水平,他名字的前面一定会被冠以主任、专家之类的头衔的。这些都是他的同学们公认的。作为北大医学院四十年代初就毕业的学生,他的同班同学里后来有许多人都成为了京津地区各大医院的主任、专家甚至院长级的医生。在现实生活中,想有更好的工作条件、想有更多的发展机会、想接触更广泛的先进技术的医生们几乎都无一例外地选择留在大城市的医院里。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事实就是这般无情。

然而,大伯的专业进取之路却在反右派运动中嘎然停止了。因为他说了几句别人不敢说的真话。作为惩罚,他被从离家很近的市内医院下放到了当时单程就要两个多小时的郊区的镇医院里工作,直到他去世时也没能返回到他的原单位。记忆中大伯是个非常乐观的人,经常给孩子们讲各种各样的旧时轶闻。现在回过头去想想,他应该更是一个不向命运低头的人。因为他被贬去了镇医院以后并没有消极怠工,一蹶不振,而是继续履行着一个医生的职责,认真负责的为农村的百姓们治病疗伤。他的病人是通过乡亲们一传十,十传百的口口相传而逐渐聚集到那个小小的镇医院的。许多人都是不顾路途遥远,忍着病痛的折磨,坐着驴车、马车一路颠簸着去找他看病的,老乡们都把能让他给看病当成了一种幸运,这些都是我父亲在比他大十几岁的哥哥的葬礼上亲耳听农民们对他讲述的。我想,作为一个医生,大伯的一生是无悔的。因为经他的手挽救过来的病人数也数不过来,那是为医者最引以为自豪的美好事情。作为一个人,大伯的一生是有怨的。因为他为他的仗义执言付出了本不应有的代价,那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几十年之后的昨天,一位年轻的医生为他的忠实与忠诚付出了更加惨痛的代价。他也是三十几岁,正是大伯当年直言不讳的年纪。历史总是在人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重复上演着。尤其是那些悲剧。在很多时候,说真话确实是能够让人受到伤害的危险举动。然而,却也总是有敢于说真话的人义无反顾的用无所畏惧的真心去拥抱这个世界。记得从小就被教育,要做个不撒谎讲真话的诚实的好孩子。然而,在成长的过程中,却屡屡目睹那些因为说了真话而遭遇到可悲下场的人。现实与说教竟有着如此之大的天壤之别,以至与一代又一代,人们渐渐学会了游刃有余的运用明哲保身,察言观色,阿谀奉承,去真存伪的处世之道,他们是被吓怕了。事实上,懂得处世之道并不是一件坏事情,在很多时候它是一个人成熟的表现。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自己不讲真话,却反过来对讲真话的人横加阻拦大打出手的人。

现代社会中,作为一个医生,利用社会赋予自己的特殊技能与专业特权反过来为社会与患者服务,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和应该具备的职业道德。医生就是靠着对社会的负责任的职业行为才能逐步赢得社会的认可与尊重。 在美国医生学会发布的“道德手册 ”上有类似这样的话:医生必须履行该行业的集体责任,提倡公众健康,人权和公共福利。 医生应该依法向卫生主管部门报告相关的疾病,伤害,家庭暴力,虐待或疏忽,以确保公众的健康…… 医生应该向新闻媒体提供准确的信息,并将其视为对社会的义务…… 当然,这仅仅是美国医生的道德标准,不能强加于他人。国与国不同,对道德水准的要求自然也就不同。但是,说一千道一万,在不同的国度里,不同种族的医生们却都应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因为这是为医之道。

昨天,那个曾经想用为医之道惊醒社会的年轻医生终于被邪恶的病毒夺走了生命。世界上从此又少了一个直面现实的人。愤怒的人们心境难平,怨声载道。痛恨官僚,痛恨玩忽职守,痛恨滥用法律,痛恨谎言。以后呢?病毒总会有减弱甚至消失的那一天。当一切都恢复原样以后,人们又该怎样去面对生活?是否还会记起那第一个吹响哨音的年轻医生?是否还会像病毒来临时那样谨慎小心,处处讲卫生?是否还会万众一心,众志成城?谜底只有当事者才能破解。或者,是否会想到要试着改变一下自己?也许,世界就是从人类开始改变自己的那一刻才变得更加美丽和健康的。

 

 

 

 

 

 

 

 

 

 

作者:spot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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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56)
评论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枣泥' 的评论 : 问好枣泥!是啊!
枣泥 回复 悄悄话 好感动。什么时候人们可以敞开心扉说真话呢?说实在的,我怕那个政府。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momo_sharon' 的评论 : 问好墨墨!你说的有道理。
momo_sharon 回复 悄悄话 特殊年代你大伯值得敬重。李文亮这件事怎么说呢,我觉得他只是做了一个医生应该做的,而不是在已经颁布不可透露疫情指令之后不计后果勇于说出来,还是有区别。作为医生他也值得敬重,但感觉有点拔高...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康赛欧' 的评论 : 问好康赛欧!
康赛欧 回复 悄悄话 问好点点!

+1,艾玛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小声音' 的评论 : 问好小小!希望疫病尽快消失!
小声音 回复 悄悄话 你的大伯和李医生都令人尊敬!
点点令人思考的好文。
祈祷一线的医护人员平安健康!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问好菲菲!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南岛水鸟' 的评论 : 问好南岛!“确实有许多历史遗留的问题没有解决。往事如烟,日月如梭,也只能是往前看了。”同意!祝元宵节快乐!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ziqiao123' 的评论 : 问好子乔!希望中国那样的人越多越好!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ziqiao123' 的评论 : +1
我生活着 回复 悄悄话 你大伯和李文亮都是值得大家尊敬的人,什么时候敢说真话的人才能活得更好更自由呢?期待…
南岛水鸟 回复 悄悄话 确实有许多历史遗留的问题没有解决。往事如烟,日月如梭,也只能是往前看了+1。点点元宵节快乐!
ziqiao123 回复 悄悄话 李文亮医生是平民英雄,像他还有你大伯那样的知识分子是中国的希望。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寒一凡' 的评论 : 问好寒一凡!“这个世界上需要说真话的人。”+10 举手赞同!
寒一凡 回复 悄悄话 向你的大伯和李医生致敬!这个世界上需要说真话的人。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行道堂主' 的评论 : 问好行道堂主!谢谢来访!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Blue-Crab' 的评论 : 问好蓝蟹!谢谢!祝元宵节快乐!
行道堂主 回复 悄悄话 17年前吹哨人蒋彦永,现在还是吹哨人李文亮。
全国人民被祸害,被动员,来堵这个人祸缺口!
打倒独裁堵嘴祸害百姓的土共!
Blue-Crab 回复 悄悄话 点点元宵节快乐!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杜鹃盛开' 的评论 : 问好杜鹃!希望如他们一样的人能够很多很多!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高斯曼' 的评论 : 问好高斯曼!那时的人有良心的很多很多!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湾区范儿' 的评论 : 湾区范儿!基本属实!~~ 谢谢您的敢言!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你的大伯和李医生令人敬重!
高斯曼 回复 悄悄话 好文!感动!
想起文革时一起下放的一位叔叔说:“我这块臭肉还有人喜欢!”。他也是医生,也是很有名气的医生,因为是历史反革命(国民党上校军医)而被下放,十里八村的老乡都找他看病,任何时候只要有人找 拎起包就去。
湾区范儿 回复 悄悄话 谢谢博主分享。说明虽然中国经济发展进步巨大,但社会本质还是停留在上世纪5、60年代,有良心敢说真话的人还是同样不得善终。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蓝天白云915LQB' 的评论 : 对不起,想删我自己的话,结果把您的留言弄没了。决不是故意的!敬请原谅!您的原话大意是:如果不纠正历史,同样的悲剧还会再次上演。
我的回答是,希望悲剧不再重演!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蓝天白云915LQB' 的评论 : 问好蓝天白云915LQB!应该叫您一声姐姐。确实有许多历史遗留的问题没有解决。往事如烟,日月如梭,也只能是往前看了。
蓝天白云915LQB 回复 悄悄话 右派是第一批吹哨人,下场人所共知,国家现在沦落到如此地步,是有历史原因的。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小溪姐姐' 的评论 : 问好小溪姐姐!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是保持住自己的真诚与善良了。希望能看到您更多的好文章!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暖冬cool夏' 的评论 : 问好暖冬!希望警钟长鸣!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TRUEFIRE' 的评论 : 问好医生!你的嘴也很敢说啊!~~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梅华书香' 的评论 : 问好梅华!任重道远!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BeijingGirl1' 的评论 : 问好BeijingGirl1!众望所归!祝元宵节快乐!
小溪姐姐 回复 悄悄话 《圣经 旧约 传道书》第一章第九节“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自己不讲真话,却反过来对讲真话的人横加阻拦大打出手的人"。回顾中国历史,往事并不如烟。
同为中国历史上,过去和现在为了捍卫真理,说真话而遭守迫害,甚至被夺去宝贵生命- -如点点大伯还有武汉李医生这样有良心和道德的中国知识分子和老百姓点上心烛,献上鲜花。我们海外的华人能作到的,就是讲述自己知道和亲历的真实历史。这里向敢说真话的点点,菲儿等网友致敬了。
暖冬cool夏 回复 悄悄话 点点写得好,truth hurts,英语中也有同样的说法,同意你说的,一个人你自己可以不说真话,但至少不打击说真话的人,让别人说,让别人有说话的权利。这次是敲响一次警钟,但愿历史不要一次次重演。
TRUEFIRE 回复 悄悄话 明哲保身察言观色的从容是在强权高压下的一种无奈的丑陋!谢谢点点的好文!期待秋后算账的到来
梅华书香 回复 悄悄话 开禁言论自由,大国还要走几多年啊!!!
BeijingGirl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晓青 发表评论于 2020-02-08 05:45:45
元宵节快乐!希望疫情赶快结束。” +1。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晓青' 的评论 : 问好晓晴!是啊,这只众望所归。祝晓晴元宵节阖家幸福!安康!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南山松' 的评论 : 让我们一起祷告!!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南山松' 的评论 : 问好小松!只希望有良心的人再多一些吧!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亮亮妈妈' 的评论 : 问好老乡亮亮妈!让我们共同祈祷!为所有的医生们!!祝元宵节阖家安康!幸福!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五湖以北' 的评论 : 问好五湖以北!悲愤的泪水说出了无声的话语。
晓青 回复 悄悄话 元宵节快乐!希望疫情赶快结束。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Blue-Crab' 的评论 : 问好蓝蟹!仔细想想,你的话不无道理!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问好菲菲!确实要直面现实!这一点很重要!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xiaxi' 的评论 : 问好霞茜!让我们一起向那些敢说真话的好人们致敬!
南山松 回复 悄悄话 忘了说了,元宵节快乐!
也祷告现在在一线的医生们平安健康。ZT
南山松 回复 悄悄话 点点的大伯和李文亮医生一样让人敬佩,谢谢点点分享让人思考的好文。
亮亮妈妈 回复 悄悄话 泪奔,为李医生,也为你大伯。这些天我也睡不好,太多的思绪和伤感。不过今天是元宵节还是要问候祝福:元宵节快乐,平安,健康。大家多保重。也祷告现在在一线的医生们平安健康。
五湖以北 回复 悄悄话 惊悉李医生离世的消息时,既泪目又愤怒
Blue-Crab 回复 悄悄话 人类的确每时每刻都在改变自己,但善良正直公正平等离我们越来越远,中国如此美国又何尝不是如此。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xiaxi' 的评论 : +1

要直面现实,直面现实啊!
xiaxi 回复 悄悄话 你的大伯让人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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