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要过“五一”节了,可国华妈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闹起了胃病,吃不下东西不说,还吐起个没完没了,那阵式可真够吓人的。为此,悦子专门和厂里请了两天事假,自己一个人陪着婆婆去附近的医院挂号看病(为了不让儿子分心,国华妈和悦子定了“共守同盟”,没嘛大事儿就不必让国华知道了。)忙得不亦乐乎。还好,经过大夫诊断,敢情国华妈是得了急性胃炎,在被嘱咐完:“以后别乱吃东西,注意饮食卫生。”之后,医院给国华妈输了半天液,又开了些胃药,就让悦子带着国华妈回家去了。等到国华从悦子那里知道了实情,国华妈的病早已经得到了控制,人也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看着悦子为自己的母亲忙前忙后,做饭端汤,递水送药,国华的心着实又被感动了,而上一次他被悦子的某个举动所感动竟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国华觉得悦子还是挺知道疼人(关心人的意思)的,对这个家依然是很上心的,和他刚开始认识的那个悦子没有太大的区别。要说有变化,那就当属悦子的脾气了。悦子的脾气早已经不像他们两个人刚刚谈情说爱那阵子那么称心可人了。也许是因为婚姻和生活的磨练?也许是因为悦子压根儿就不具备那种温文尔雅的秉性吧,只因为他自己当初和悦子陷入热恋不能自拔,根本就来不及,也不想仔细认真的(或许当时觉得不算个事儿;或许当时觉得自己能够容忍)揣摸悦子骨子里的那股倔强,较真儿,不服软,得理不饶人,喜欢猜忌,尤其是嘴上从不吃亏的真实性格。其实,平心而论,国华觉着悦子的那些特性除了喜欢胡乱猜忌以外,哪一条儿都不能被称之为“缺点”,可他就是觉得,作为一个女人,悦子的确是刚强有余而温柔欠缺。事实上,国华喜欢那种说话轻声细语不急不躁的女人;喜欢那种能以柔克刚安抚男人的鲁莽和急躁的女人;喜欢那种能用温情打动男人铁石心肠的女人。他最烦那种男人说一句自己就能顶上十句的女人;最烦那种夫妻一拌嘴就声音激昂高亢,情绪极度振奋到有如上了战场一般的女人。因为归根结底,他自己就不是个动不动就粗声大嗓,横眉立目的男人(为此,他以前的同事们就说过,说他身上最缺的是当大老爷们儿的霸气),虽然,他身上一点儿也不缺少作为一个男人所应有的阳刚坚毅,豪爽大气,乐于助人,心胸开阔的特性。总而言之一句话,国华觉得悦子除了能吃苦以外,最缺少的还是柔情似水的女性心肠。唉,要是脾气不那么生,冷,撅该有多好啊。由此,国华就情不自禁的想到了雅芳,想到了雅芳那天晚上为自己端水递药时的柔声细气的神情;想到了雅芳那温顺贤淑和善解人意的模样。要是悦子的脾气也能像雅芳那样该有多好呀。国华默默无声的在心里叹着气。
“五一”节的上午,国华终于税现了自己长时间以来对悦子和女儿许下的承诺---一家三口去公园游玩。一大早儿,三个人就一起坐车去了水上公园和它旁边的动物园(国华特意没有骑车,就是为了和悦子及女儿一起行动。)。在公园里,不论是坐小火车还是去和温顺的小动物们亲密接触,不论是去划船还是坐转椅溜滑梯,不论是买汽水儿还是买小吃,只要是蕊蕊想玩儿的想要的,国华都一一应允,绝不阻拦。后来蕊蕊走累了,国华又毫不犹豫的把已经八岁的女儿背在自己的后背上,一路驮着东转西瞧,没有半句牢骚。到了中午时分,他不顾悦子的劝说(悦子就是心疼钱,真的去了,她也会毫不客气的大吃二喝。)又带着老婆和孩子去水上公园的登瀛楼饭庄吃饭,专门点了悦子爱吃的松鼠桂鱼和女儿爱吃的香酥鸡,还有烩三丝,米饭以及银丝卷儿,也不忘给自己的老娘买一份儿糟溜鱼片和吃饭前就特意留出来的银丝卷儿带回家。很快,大半天的时间就在蕊蕊的兴高采烈和悦子的无声欢笑中不知不觉的悄悄溜走了。
三个人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因为出了一身的热汗,国华决定先去家门口儿附近的大众浴池洗个澡,然后再去舞厅上班。听国华一说,悦子也表示要带蕊蕊去浴池的女部洗个澡清爽清爽。事实上,她已经和同车间的赵丽华私下里商定好了,两个人相约着今天晚上到国华他们的舞厅去跳一场舞,因为她们明天不上班。
“行了,要去你们去吧,我在家自己给蕊蕊烧水洗比去澡堂子快多了,澡堂子里那么多人,跟下饺子似的,洗完了还没出门儿呢就得再出一身白毛儿汗。蕊蕊听奶奶话,咱在家洗,洗完了奶奶带你下楼踅摸(寻找的意思)冰棍儿去行吗?”国华妈把孙女拦下了,一个劲儿催国华和悦子赶快出门。
因为浴池不远,离他们住的地方步行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而且中间也没有交通岗亭,国华就建议悦子坐他的自行车,两个人一起去省事儿,尤其是悦子,来回来去的走多慢呀。
坐在国华的自行车后座上,悦子很自然的用一只手揽住国华的腰以防自己摔下去,于此同时她的心里就自然而然的洋溢出一种幸福感。事实上,她已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坐过国华的自行车了,以至于现在的她连上车的动作都不很熟练了。而且,这种近距离搂抱国华的姿势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是久违的动作了。
自从那年和国华一起辞职下海开始,他们俩个就开始四处奔命。这期间夫妻二人起早贪黑的净顾着赚钱了,还因为赚钱而闹了不少的别扭,由此,悦子和国华之间的感情就随之出现了一些隔阂。但俗话说得好,小两口打架不记仇。虽然那时每天出车都很累,可国华总是能忙里偷闲,死缠硬磨的变着法儿的找机会和悦子共享鱼水之欢。可想而知,悦子并不是每次都那样心甘情愿的接受国华,因为她不可能像国华那样,刚刚还赌气拌嘴别别扭扭,一转眼就能激情亢奋热血沸腾,她需要积攒起足够多的情感作为积淀,然后才能水到渠成地向情爱的巅峰攀登。可她却每每都禁不住国华的软硬兼施,甜言蜜语和温柔挑逗,到最后也都能和国华共同荡漾于情海,纵情于夫妻之乐。再后来,国华和别人合开了舞厅,悦子又回到了她原先的工厂。这回行了,两个人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干你的我做我的,谁也不碍着谁了,就连作息时间也是颠三倒四,互不相干。因此,两个人之间的磕磕绊绊自然就比从前少了很多,语言交流也几乎到了相互之间不闻不问的地步,而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夫妻生活也自然而然的受到了影响,近乎到了没有的状态。
刚开始的时候,悦子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生活对她会有什么不好,相反,她还觉着挺开心自在。在她看来,夫妻经常拌嘴闹别扭,那就是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相互之间太熟悉太了解了,由此就失去了对彼此的好奇感和新鲜感。仔细想想也是,两个人成天到晚的挤在一起,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生活在一个不大的屋檐下,时间长了没准儿就会相互厌烦。所以,夫妻之间适当的保持一定的距离未免不是个好事情。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悦子却渐渐感觉到,她和国华之间的感情好像不仅没有因为在家里相处的时间短而更加的亲密,反而,似乎,大概,好像国华和她之间的无形距离越来越大了,夫妻情感也越来越淡薄了似地。
以前,说起来那可有些年头了,都是国华主动地向悦子示好,隔三差五的就在悦子眼巴前儿起腻(赖着不走的意思),献缱儿(讨好的意思),知道悦子喜欢吃个零嘴儿嘛的,国华就今天一兜儿五香瓜子,明天两袋儿咸味儿话梅,后天又是几包儿山楂片,大后天肯定是一兜奶油味儿的铁蚕豆,反正只要是能让悦子高兴,能和悦子套上近乎,国华什么都舍得。别看国华在人前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笑也不闹,说话从不大声,尤其是在长辈们面前,中规中矩的很,私下里却是另外一副样子:没人时经常对悦子“动手动脚”,不是搂,就是抱,要不就紧紧贴着悦子的身子,在她的耳朵边儿,脖子根儿轻轻的哈着气,那种亲密无间的挤压式的接触使悦子能清楚的感觉到国华身体某个部位的坚挺与强健,她也总是又喜又臊,试图挣脱国华的怀抱,可国华也总是不顾悦子的嬉笑挣扎,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伸出舌尖儿去轻添悦子的耳朵和脖子,还不忘把手伸进悦子的衣服里温柔触摸,也不知他都是从哪里学来的那些花花儿举动,每每弄得悦子心跳加快,神魂颠倒,直至不能把持地瘫倒在国华的怀里为止。。。
现在呢?现在可好,虽说俩个人上班的钟点儿有些拧巴,上床的时间也迥然不同,但毕竟是睡在一张床上,还挨得那麽近,又都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可国华自打去了这个舞厅以后就几乎没有碰过悦子。悦子坚信,国华的变化并不是因为时间造成的。跑车那会儿他不照样累吗,天天早起晚睡开八趟车不累得跟三孙子似的吗,可他不也还是见缝插针的和悦子起腻吗。再说了,虽然现在夫妻俩平时很少交流,可周末还是有时间的,对吗,晚起点儿不就什么事儿都办了吗。可国华似乎就从来也没有想过这档子事儿,就没有觉得他和悦子之间除了在一个床上躺着之外还应该再干点儿别的什么,他好像早已经习惯成自然,也早已经不食人间烟火了。这种情况是悦子始料不及的,也是她难以启齿问个究竟的,她不知道照这样子过下去她和国华之间是不是真的会渐行渐远呢?可她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国华重新燃起对她爱的火花与激情。
“哎,前面就到了,我得先存车,你进去买澡票儿吧。估计我洗的准比你快,洗完我在外面等你,咱俩还一块儿回家吧,不过你也别太慢了。”
冷不丁儿的,悦子的思绪被国华的声音打断了,往前一看,洗澡堂已经近在咫尺。
“要不这样吧,你要是洗完出来等了半天我还不出来的话,你就先走,不过你最好告诉卖澡票儿的一声,我出来一问她不就行了。省得在这儿瞎等。你说呢?”悦子问国华。
“看情况吧,实在不行我就不等,要是有时间我还是等你一下子吧。”
如此这般,俩个人就分头行动,一个存车,一个买澡票,好在此时澡堂子里的人还真不算多,估计能挤的和不怕挤的都抢在节前拥挤着洗干净了,眼下把个澡堂子腾出来给前几天没挤上的人使用。悦子买了澡票儿,把其中一张递给国华,说一声:“我进去了。”就消失在女浴室的门内。。。
一个小时以后,在回家的路上,悦子坐在国华背后的车座子上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跟国华提她们晚上要去跳舞的事儿。
“国华,你今儿晚上还那么晚回家吗?就不能偶尔的早回来点儿吗?”悦子突然开口问到。
“瞧你说的,那哪儿行啊。我没跟你念叨过马前途他妈住院的事儿吗?他妈已经住了不短时候的院了,估计也快出来了吧。反正这阵子我们那里管事儿的主要就我一个人儿,我恁么能想嘛时候走,就嘛时候走呢。”国华一边骑一边说。
“这不是今天过节吗,我就是随便问问。那我今儿晚上等着你吧,反正明天也不上班儿,不着急睡那么早,你说呢?”悦子试探着提议到。
“嗨,你不用等我,等我干嘛,我又丢不了。干我们这行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都不能跟正常人一样正点儿休息,我回家都三点多钟了,磨蹭点儿就快四点了,那么晚你不睡觉干嘛,不是没事跟自个儿过不去吗。我也乐意按点儿睡觉,我能吗我?”也不知国华是真没听出悦子话里的弦外之音还是假装没听出来,反正他的一席话就好像是拐弯儿抹角儿地把悦子的企图给顶回去一样,悦子心里虽不高兴可嘴上却不好再说什么。
“嗨,管他呢,我就是到点儿不睡,看你能把我恁么样?”悦子心里暗暗想着。
因为是过节,各行各业的人们大都休息在家,因此,舞厅里的人比平时要多得多。大概是受到跳舞的人们群情激昂,热血沸腾的鼓舞,乐队也十分的卖力,演奏员们聚精会神的吹拉弹敲,港台舞曲和国内的时髦流行舞曲被轮流演奏着,情到深处,有的演奏员还会摇头晃脑闭目锁眉,似乎是全身心都被乐曲所感染而情不自禁了。
悦子和赵丽华也在跳舞的人群中。她们是结伴儿一起来的,而且都没有带舞伴儿。如果非要找临时舞伴儿的话,舞厅里就能找到,况且,没有男舞伴儿丝毫也不影响她们尽情的舞动,因为她们俩个也是一对儿,这种女人和女人成双成对一起跳交谊舞的现象在时下的舞厅里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也绝不是少数。因为,很多时候要想在舞厅里临时找一个舞跳得好,外形气质都看得上眼的男舞伴儿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再者,许多去舞厅跳舞的女人对于找陌生男人还很不适应,一是不好意思,二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遇见了居心叵测,心怀鬼胎的人,那不就成了自投罗网了吗。
悦子和赵丽华和着音乐已经跳了三支舞了,身上也有了些轻微的热汗淋漓的感觉,正巧,这时乐队开始演奏起一支慢四步的舞曲,她们二人稍一商量,就决定先到场外坐一会儿,等有了喜欢的曲子再上场跳几支。
“悦子姐,哪个是你爱人啊?他不是在这开舞厅吗,怎么见不着人影儿呢?”赵丽华就是闲不住,屁股还没坐稳呢,问题就先提出来了。
“嗨,他哪儿能在舞厅里待着呀,那还不振聋了。他们后边儿有个办公室,他一般都在那里待着吧。”
“那他知道你今天来,也不说出来看看你,太不够意思了啊,嘻嘻。”赵丽华开玩笑地说到。
“你别瞎说啊,不怨他,我根本就没告诉他咱俩要来跳舞的事儿。”悦子也笑眯眯的说到。
“为嘛?你为嘛不跟他说呢,是不是怕他不愿意啊?哎呦,这事儿我还真没在意,不知道你没跟你们那口子说。这多不好呀。要不咱走吧,别一会儿让他看见就不好了吧?”赵丽华有些吃惊的说到。
“嗨,你着哪门子急呀,我跟他说不说他都不会管的。再说了,我以前提过一句,说过节时要来这儿跳舞,他说来就来吧,别给我惹事儿就行。哎,你坐住了吧,我们那口子不是小心眼儿的人。”悦子对赵丽华说到。
赵丽华听了悦子的话心里安静下来,一边就用眼睛在人群中来回扫视着,她看见一个瘦高的穿蓝裤子白衬衣的男人不跳也不笑,却也是东看看,西望望的在人群中走着,似乎像是在找什么人。因为离得不算远,赵丽华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宽肩细腰,粗眉细眼,鼻直唇润,面色微黑的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她用手推了推身旁的悦子:
“哎,哎,悦子姐,你看那个人,好像要找舞伴儿,长得不像坏人样儿,要是他走过来问,咱要不要跟他跳个舞啊?”
悦子正在和自己红黑图案相间的尼龙绸花衬衣较劲,一会儿抻抻这里,一会儿拽拽那里,总觉得不对劲儿。听见赵丽华的问话,就抬起头,嘴里问道:“谁呀?在哪儿了?”就顺着赵丽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嗨,我以为谁呢,是他呀。他不是跳舞的,他是这里管事儿的。”悦子似笑非笑的说到。
“你怎么知道的?”赵丽华刚说完就突然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得:“哦。。。我知道了,他是你们那位吧,我说的没错吧。”
“可不嘛,要不我恁么知道他不是来跳舞的呀。”悦子笑了。
“哎,悦子姐,你们那口子好像看见咱们了吧?”赵丽华对着悦子的耳朵说到,似乎有些紧张。
的确,刚才还在人堆中左顾右盼的国华,这会儿似乎已经看见了什么,正朝着悦子和赵丽华坐的地方走过来。
作者:spot321
谢谢点点分享精彩的引人入胜的描写,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