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何妈的故事
何妈是我妹妹的奶妈,妹妹四三年初出生,我想何妈大概那时进入我家。因为母亲忙碌何妈后来就成了我家实际上的管家。吃饭穿衣虽均有母亲指示,实际操作应是何妈的责任。
在西安时妹妹叫她‘老朋友’。她对哥哥和我谈不上亲切,就这么淡淡地相处。印象中的她与黑色分不开:浓黑发髻黑圆脸黑色中式衫裤。何妈与她的家属在我家直到一九五一年秋天,母亲带我们三兄妹去重庆才分开。
在成都曾听何妈说,在河南她有三个儿子,大水灾时离散,她也许讲了不少详细情况,只是我现在只记得他们姓向或顶叫什么宝。何妈是位生命力极强的女人,在逃难中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情况下跑到西安,成为妹妹奶妈依附我妈的这个家庭,济良所居然有个同是河南籍的男长工和她结婚生下一子一女。
在西安的某年,隔壁刘妈妈家的孩子在我家门口贴了一张开玩笑的红纸,大家嘻笑地多次读它,我听到新娘何织布新郞魏耕田介绍人楼上楼等,这三个名字经常出现而且大多是外号性质所以印象深刻。似乎那以后不久老魏何妈真的就结婚了,而且某天我居然听见婴儿哭声,他们就在我家生了一个儿子,这孩子在家叫小泉。我在成都读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这孩子就在实业街口离我家不远的名为《三英小学》的学校上一年级,因为小泉天天大声背书,我都听熟了他的课文。但是小泉背书的特点是无论翻到哪一页都从第一课背起,结果课文还没背完书已经翻到底,他那不知所措的样子惹得我和妹妹大笑不已。也许因为我喜欢唱歌每每坐在家女厕所木板坐便器上引吭高歌,声音传出很远,小泉也常仰天长啸,一副好嗓音与我呼应。几十年后我听说有位歌唱家叫魏什么泉,我想他说不定就是小泉。能这么清楚记得三英小学的名字是因为实业街附近小孩有个儿歌调笑它:“三英小学没得脑壳请个先生没得眼睛请个校长没得肩膀”这要用成都话读才有韵味。
在成都我母亲不在家的艰难日子里,何妈又生了个女儿,对这个孩子我没有其他任何记忆。清晰记住的是济良所有个从妓女院逃出来的机灵女孩小香,被何妈收为干女儿(虽然济良所的从良妓女们都把何妈称做‘妈’,何妈对她们也相当不错,但真正长时间依附于她的干女儿也就是小香)。夏天乘凉时小香常会给我们讲河南民间故事,说到这里我耳旁就回响着:“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北家村的王拉岔……”的河南腔。小香专职带我妹妹,妹妹进小学她陪伴坐在教室后面,大概也能帮老师做点什么,跟着学习也认识不少字。西安解放前夕她与何妈全家跟随我们乘坐警察局那辆黑色的大警备车一同到汉中到成都。那时的小香出落成一位美丽的大姑娘,不久便嫁给了开车司机的年青助手,离开我家。五一年,她抱着儿子经常来看望何妈。济良所另一个年龄与小香差不多叫春花的河南姑娘就没那么幸运,我所以记得她,是她也抱着一个小孩来看何妈,有点凄凉的味道,似乎遇人不淑。
我应该感谢何妈与老魏,在母亲被叫到‘政训班’隔离审查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们虽对我们的学习病痛不闻不问,但却能依旧给我们兄妹三人做饭洗衣,使我们照常上学没有流落街头。那时生活来源于老魏或在家门口或去皇城坝那个大商场摆摊子卖家中可卖的东西,幸亏在卖光之前妈妈回来了!
为了感谢他们,母亲留下钱让他们在成都做点小生意,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