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赌 鬼
当地的人都知道,丁老三设的赌局是去不得的。凡去的人定是血本儿无归。弄不好连房子带地,甚至连老婆和孩子都得搭进去。
丁老三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自从他利用赌局坑人闹出了人命后就谣言四起 ,传言他的赌场闹鬼。尽管他心里请楚,这是仇家和同行有意造谣整他。但是架不住‘疲劳轰炸’,还是在他的心里蒙上了难以抹去的恐怖阴影。
不管别人怎么说,‘生意’还得做。今天他又把常年在外跑行商的‘陶过’,陶大哥硬给拉来了,在他家码起了方城。到现在他们已经酣战了一天半宿。越耍越大,已进入了玩儿命时刻。四个人的心思全凝注在牌上,连点支烟都顾不上,眼睛已经赌红了。皆因今天这局牌实在是太邪乎。就是久经赌场的人,恐怕也没遇见过。竟然连着‘抓荒了’了三把,没人开和。此时‘陶过’更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两圈牌下来,上下家各和了两把满贯,他只和了一把小和,眼看着赌本儿就要输光。正急得抓耳挠腮,可是,从第三圈开始他手气大变,连着抓了三把一条龙得好牌。而且都是门前请,叫的是“捉五魁”。可没想到,前两把牌一直到把牌全抓荒了,也没见到一张五万。这第三把眼看又抓净了两面。他手已经有点儿不听使唤,开始发抖。偏偏又叫尿憋得一个劲儿的打冷颤,眼看就要尿在裤子里。他再也憋不住了,没法等打完这把了,只得扣牌起身告便。那三位倒也不急,同时把牌一扣,各自点起了一支烟耐心等待。‘陶过’哆哆嗦嗦地走出北屋,直奔东厢房余塞儿的那间小屋。他知道那里是茅厕。推开门往里就走。可刚迈进一只脚,眼前的景象叫他第二只脚再也迈不出去,前脚也收不回来。头皮嗖地一麻,一股凉气从后脖颈子一直凉到脚心。在微弱的灯光里他看到了一个人直立在尿池台儿上的背影。一身黑衣,脖子上搭着一条白裤腰带。两条胳臂直直下垂,两个手掌朝后。手心之中各有两张麻将牌,两对“五万”就像镶在了手上。这不正是他要的那张牌吗?他吓得一哆嗦,将一泡热尿全撒在了裤兜子里。这倒叫他清醒过来,转身往外就走,可不是要回设局的北屋,而是向院子东南角的街门走去。
偏偏就在这时,局头丁老三从外面进来。陶过当时不知当时哪儿来的一点儿灵光,指使他开口就编出了瞎话,他装作从容的样子对丁老三说:“三哥,你来得正好,方才家里来人送信儿,说有点儿急事,我去一会儿,马上回来,顺便再取点钱。您先替我打完那把牌,输赢无所谓。”丁老三就像鬼催的,连想都没想,说了一声:“好说”。就答应下来。‘陶过’趁此一溜烟儿似地逃回了家。
丁老三走进北屋,笑着对等得有点不耐烦的那三位说:“陶爷有点儿急事,去去就来,我先替他打完这把。省得老叫几位等着。” 说着就坐在面对屋门的那个空座上。和他打上下家的两位对看一眼,那两位同时说了个请字。背对着屋门的那位,只是犹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丁老三从容不迫地翻开了扣着的牌,只扫了一眼,心中就是一愣,太邪门儿了!怎么会与五年前一模一样。同是在这间屋,上下家同是他邀来的“千手”。牌面儿更是一张不差。同样是门前清,清一色的一条龙,等着和“捉五魁”。他心里一紧,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地抬头往外看了一眼。不看便罢,就是这一眼。只见丁老三,脖子一梗,脑袋一耷拉,一头歪在了牌桌上。于此同时,他的两位上下家儿,也随着他扭头向外扫了一眼。他们同时看到了,一个青衣人,两手各举着一对“五万”,站在屋门中间,脖子上搭着一条白裤腰带——那正是五年前,他们和丁老三耍“老千”坑害的那位客商。他们叫他输掉了所有的经商本钱和一生的积蓄。此人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这两位手一哆嗦,碰倒了自己前面的牌,连人带椅子一下就倒在了地上。此时只有与丁老三打对门那位,愣愣的不知发生了甚么事。皆因五年前的赌局没有他,今天他背对着屋门而坐,故甚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