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生生相错,引路黄泉。爹,这就是彼岸花吗?”花海中一个小小的女孩仰首发问。河边高大的背影只轻嗯了声,依旧着魔地注视着潺潺的水流。
“好漂亮!”赤红的花蕊铺满了整个河岸。秋凉拂过,那浓艳得近乎妖异的花摇曳着,如火似血一波波地蠕动着袭来,像要染上自己那淡蓝近白的衣衫。女孩静默地看着滚动的花海,下一瞬苍白瘦弱的手就这么伸了出去,好想摸一下啊……
啪!
“那是死人花!摸不得!”
“痛。”女孩打了个趔趄,抱着被拍痛的手臂回身,见一个很漂亮的大男孩横眉立目地站在身后。
“你……”才要说话,一阵眩晕袭来。霎时天昏地暗,便直直地倒了下去。耳边男孩急切地喊声似由天边传来,眼被灰雾渐渐蒙蔽,最后的影像是那红得像血的花海,被血色浸染的天,还有自己伸向河岸边那模糊背影的手。
一个激灵,云合由梦中惊醒,梦中的眩晕感还残留着。黑暗中他拥被而坐,西厢房里静寂无声,只有院中灯笼的烛光透过窗纸氤氲着。一人孤坐,脑海里彼岸花那妖异的红仍不断旋转着,像血……
“呕——”云合浑身一震,猛地按住心口,以衣袖掩口。呕出的鲜血染红了淡蓝近白的布料,殷红淡蓝的反差看起来触目惊心。用衣袖拭净唇边的血迹,极力压抑着欲呕的感觉整个人瘫倒在软榻上。十五岁的年纪却已油尽灯枯了吗?人说生命如灯,他的灯已经游曳如丝。熬,熬过一日算一日。为谁呢?
吱呀,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来人手里晕黄的灯光刹时驱逐了房里的冷寂。可是——
“灭灯。”不想被人看到衣袖上的血迹,云合哑声命令道。
“你又呕血了。”这句并非问句,而是在陈述事实。像是未听到房间主人的命令,来人拿稳手中的暖灯和药盅缓缓走近。那是个青衫女子,眉目宛然,容颜风姿清灵如玉,发髻堪堪松挽作妇人打扮,极简单的服饰衬着一身淡漠的慵懒。被灯光刺得眯起眼,软榻上的人懊恼地用未着血渍的衣袖遮住泛着死灰的脸,却引得不断地轻喘。
“喝药。”女子反客为主习惯性的命令道。口气生硬,却轻柔地将灯和药盅放置棋桌上。才要上前将云合扶起,却又止步,像是在等软榻上的少年自行起身,可等到的只是一片像是与谁怄气的静寂。无声地叹了口气,青衫女子垂目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优雅地卷起衣袖。直到双手不被衣袖阻碍,女子一反轻柔用力地将软榻上的人一把扯起。
“别人把你当个琉璃娃娃,我可不!你给我坐好吃药!!”
“唔——”云合因被人用力扯起而牵动心口的剧痛,本就苍白的脸此时如同薄纸,冷汗也涔涔而下,整个人猛喘起来似要断气。紧咬银牙,他从喘息间生生挤出一句:
“……何必……浪费药材!”
女子不怒反笑,这一笑毁了原本的淡然慵懒,明眸中闪过几分妖冶,“我治不好你,还治不死你吗?这可是用上好药材熬得的毒药一碗,你喝是不喝?”闻言,云合压在心口的手猛地握紧。可恶啊……
见状,那女子更加笑得肆无忌惮。轻柔扶平卷起的水袖,她轻浮地用两指掐起少年的脸皮,“别逞强了,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没有说‘不’的权利。”满意地看到自己在惨白的病容上制造的一片红晕,女子终于收手,轻巧地旋身走出了厢房。人走了,她留下的晕黄灯光却似将药的浓烈蒸腾了出来,笼罩着榻上那愈发脆弱的身躯。
“唉……”青衫女子不由得长叹一声,回身默默地看着刚刚走出的那扇门,脸上的神情不似刚才面对少年那般多变,反而平板得高深莫测。
“云裳?”听到熟悉的呼唤,女子轻嗯了声便放任自己往后靠去,她知道他在身后不远处。如预期般的,她被温暖熟悉的气息和有力的臂膀环抱。
“翱……”云裳扭过身将头埋进丈夫的胸膛无声的哽咽。李翱轻拍怀中的妻子。他懂,十年来的努力不一定跟阎王抢回一年的寿命。云合那孩子平日里对人总是温和有礼,懂事得让人揪心。几年来难得几次如孩子般的怄气都是在秋分前后,他想要追随谁人而去啊,却又不得不被身边还不清的情债所累继续活下去。救他,是在难为自己,还是在难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