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明

重明丽正,君子明于外,柔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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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布鲁斯(六十二)

(2013-12-01 06:14:00) 下一个

平淡的日子日复一日,人人都忙忙碌碌,人人都来去匆匆。在你来我往,却是静默无声的天井里,布鲁斯街上的蓝调细弱而悠扬地回响着,叫人平静,也叫人忧伤。

这天傍晚,我在天井里见到了一向不见踪影的老董。他今天格外的高调,摇头晃脑地唱着陕北民歌,见到我时,甚至喜笑颜开地打上了招呼。

“小孟,下班了?今天挺早啊?”老董说。

“董老师,你好。”我向他点了点头,“今天看起来是有什么喜事吧。”

“也算不上什么喜事,就是婷婷毕业了,今天就回来了。”老董得意洋洋的说。婷婷是他女儿,多年以前老董跟老婆离婚以后就带着女儿来了美国,从上初中到现在,大约也有十几年了。父女俩相依为命,女儿是老董的心肝,也是他的骄傲,如今终于从医学院里毕了业,难怪老董欣喜若狂。

“是吗?婷婷已经毕业了?日子过得真快,你可算是熬出头了,今天晚上应该弄几个好菜,好好地庆祝一下。”我说。

“那是当然的,要不你也到我屋里来热闹热闹,咱们吃点喝点,就当是给婷婷接风。”老董热情地说。

“那……好吧。”我说。我跟老董的交情并不深,但却不想在这种时候浇他一盆凉水。

我回屋里换了衣服,去到老董的公寓,他已经在桌子上放好了碗碟,一共三副,看来今晚除了我并没有旁的客人。

老董正在厨房里做菜,他手忙脚乱地招呼我坐下,不一会的工夫就端上来他号称拿手的椒盐虾和其他的菜肴,七盘八碗,大多是冷盘。

一切准备停当却接到婷婷的电话,说是同学们约好出去庆祝,今天就不回来了。老董显然很是失望,他尴尬地向我抱怨这孩子不懂事,不回来也不事先打个电话,现在可叫他如何是好。

我识相地起身告辞,他却把我按住了,说是既然来了,就得吃上喝上,跟他聊聊天。我难却他的好意,只得再度坐了下来。

“董老师,这段时间很少看见你。”我一面接过他递给我的酒杯,一面说。

“我回中国了。”老董说,“我母亲过世,我回去处理后事了。”

“啊,真是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什么,我母亲已经快九十岁了,走的时候也没一点痛苦,算是喜丧。”老董说。

“那现在一切都处理好了吗?”我问。

“基本上都处理好了,就是遗产的问题还没弄清楚。”老董说,“我母亲过世的时候把财产都留给我了,可我那几个兄弟姐妹不服气,天天跑来跟我闹。他们对我妈一个比一个差,二弟不要我妈,把她赶到三弟家,三弟又把她赶到四妹家,四妹嫌烦,索性让她一个人出去单过,我妈算是寒了心了,怎么可能把财产留给他们?我跟你说,随便他们怎么闹,我也不会给他们一个子儿。”

老董义愤填膺,滔滔不绝地跟我诉说他的几个兄弟姐妹怎样不择手段地跟他争夺遗产。从争吵到上法庭,到兄弟反目绝交。我很惊讶他会跟我说起家事,以我跟他的交情,这要算是典型的交浅言深了。老董并没有喝多少酒,何以毫无顾忌地将家丑暴露在我眼前?清醒的时候我不明白,到我们都多喝了几杯,老董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的时候,我却有些明白了。

——他之所以会跟我说这些,只是因为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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