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资本主义尾巴
割资本主义尾巴是荒唐年代的荒唐运动,大约是75年前后在中国农村广泛开展的一场打击农民发展副业,搞小农经济,发家致富的运动。这场本应只限于农村的殃及农民的运动在我成长的军营大院内也荒唐地割过姓资的尾巴。给资姓尾巴的前奏是当时长影厂的一部农村题材的电影《青松岭》,说的是富农出身的钱广在学大寨的热潮中不衷心听党的话,不专心务农,而是上山采榛子,倒腾蘑菇木耳山货,带领一小撮人发展资本主义,而以张万山这个集体主义代表的农民则率领着社员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
按说这种搞副业,种自留地的资本主义尾巴在军营大院里根本没有滋生的条件和环境,可是极左的人紧跟形势硬是把一场农村运动搬进了大院,大院有啥资本主义尾巴呢?使劲儿想吧,窗台阳台上的花盆,小葱大蒜,茴香,仙人掌,不能算自留地吧,那房前屋后的集体地垦了出来就是资本主义小尾巴了。记得我们一号楼,有位小干部,农村兵出身,入伍前一定是庄稼好手,眼巴巴地看着大院里大好疆土闲置荒废心疼不已,岂敢大面积垦荒?且在自家一楼窗前下开垦了一小块自留地,撒了芝麻,那从未开发过的处女地虽然只有巴掌大,却也富饶肥沃,不几日就芝麻开花节节高了,那是我第一次对这个成语的直观认识。眼看着自然年景风调雨顺,政治气候寒暖适宜,沉甸甸的芝麻丰收在望,突然周五的大扫除来了,左领导一声割资本主义尾巴,战士们铁锹一挥,那颗粒饱满,下坠低头的芝麻穗儿瞬间被铲了个精光,等到芝麻主人到来时,地上一片狼藉,芝麻散落在被践踏的秸秆草稞里,芝麻主人见此情景,一脸凌乱,欲哭无泪。那割的不是资本主义尾巴,是割了一个农人出身对土地对农耕的热爱和对耕耘收获的希望。
再说大院里还能找到的资本主义尾巴,那就是养鸡。大院本是军营,军事重地,连人闲人都不得入内,怎能允许鸡飞狗跳,现在想来鸡命从来就没好过,不是被人宰就是被人辱没,鸡在文革年间也难逃厄运,而狗再被视为奴性的代名词,都还有忠诚的美誉。那时的狗还能充当军犬,在车队里被小士兵拿来吓唬吓唬大院的小屁孩。狗还有狗仗人势,人模狗样,鸡就惨了,只有呆若木鸡,鸡飞蛋打,小鸡肚肠了。没有割资本主义尾巴时,还有各自的窝,有主人好生饲养着,母鸡为主人生蛋,公鸡可以一夫多妻享受做鸡头,终日寻花问柳,终身妻妾成群,风流一世,儿孙满堂。有阵子为了统一军营管理,连鸡都享受了军事化管理,大院统一修建了鸡舍,各家门前都有砖瓦结构的鸡舍,好奢侈吧,那时7亿人民中还有很多人都仍住茅草房唉。可是好景不长,割资本主义尾巴开始后,鸡舍平了,鸡也逃不了被杀被宰的悲惨命运,一刀结束鸡命算是痛快的,有的是生生被撕成两半的,听起来血淋林的,令人毛骨悚然。
自留地的芝麻铲了,鸡也被宰杀了,大院可谓没有资本主义尾巴了。每年冬天家家都能分得军区北固山农场的山芋,红皮黄心,或蒸或煮或烤甘之如饴,留下我对粗杂粮的甜美回忆,那可是社会主义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