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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淫风弥漫中晚明

(2012-01-26 01:20:20) 下一个
                 淫风弥漫中晚明

   明代的社会风气,大致上是从明武宗朱厚照正德时开始落败的。在这之前,朱厚照的父亲明孝宗朱佑樘弘治年间,可以说是政绩斐然,天下太平,百姓富足,算是一个小康社会。因此,弘治、正德交接之际,就成了明代社会政治、经济诸方面的一个重要的分水岭。

明代的国力和财富,到了正德时几乎已经达到了顶峰,它同时也培植了朱厚照疯狂行径的温床。像“豹房”,“威武大将军”等经典词语,把这个不甘寂寞的大玩家的形象,暴露得面目如生。而此后世风日下,贪污腐败等等,此君也该算是始作俑者。正德皇帝只活了三十岁,就结束了短暂的生命。

而到了朱厚照的堂弟朱厚熜登基上台后,淫风色欲则更甚一步了。说句实话,嘉靖在位的四十五年,可以说是历史上汉人掌控的政权中,最为繁华的阶段之一。那时的江南一带,异常的富庶,商业经济波涛汹涌地冲击着农耕经济。土地兼并的事实,加上多生产粮食并不能致富,因此连农夫们都不想种田了,于是闲人就多了起来,他们成了市井社会的润滑油。而很多闲人都投身到大户人家,情愿卖身为奴,做寄生虫。富裕的社会,就像瓜熟蒂落一样,同时也是堕落的温床。好在富裕本身具有相对的凝聚力,因此江南闲汉们的为害,还不至于像若干年后崇祯年间,以王嘉胤、李自成、张献忠等西北闲汉们那样登高一呼,揭竿而起,席卷了整个帝国,为害天下,并最终导致了明王朝的灭亡。

然而,太平皇帝多无所作为。有野史记载,嘉靖皇帝“性忭”。什么叫性忭呢?就是性欲亢奋。嘉靖好道术,并且将它跟房中术结合在一起,大搞采阴补阳的长生之道。他炮制的“红铅丸”,就是别具一格的一种丹药。何谓红铅?“红铅者,天癸水也。”那么什么又是天癸呢?《黄帝内经》中说:“月事以时下,谓天癸也。”也就是女性的经血。不过,这红铅可不是一般的女性月经,而是处女的第一次月经。因此,嘉靖皇帝就时常征召民间十、三四岁豆蔻年华的少女入宫,一方面为他炼制红铅丸提供原材料,另一方面也充当他进行泄欲、采补的活工具。嘉靖让这些正在发育阶段的少女们,在经期来临时,夜半时分裸身长久地站立在庭院中,身上沾满了露水,然后与月经相融。太监们捧着器皿接下了,再炼成丹丸,供他享用,以便提高性能力,并延长寿命。只可惜事与愿违,嘉靖的修炼未成正果,六十岁时就殚精竭髓,一命呜呼了。

正德,嘉靖的荒唐性事,只是明代中后期性生活泛滥的一斑。宫中如此,民间也逐渐开始流行起淫风。明代中期嘉定的戏剧家沈采,在他的传奇《千金记.起盗》中就说了:

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

他揭示了明代中后期的一个真实的现象:在物资充裕的年代,人们精神空虚,因此脐下三寸的欲望,就急剧地膨胀了。被窝温暖了,不免就会生出些鸟事来。在娱乐相对贫乏,然而温饱已经不成问题的年代,淫欲就成了最好的消闲方式。在当时,偷情是比较普遍的街谈巷论,人们不以为耻,仅偶尔以此图利而已,比如捉奸。城市中的通奸成了一种流行现象,邻舍们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时的地方官员,一般只处理三件讼案:一是偷盗,二是奸情,三是财产纠纷。后来人们学乖了,第三种讼案就不见官了,免得落得别人中饱私囊。

                 【随笔】
明中叶之后,文人原创小说异常发达,而且种类繁多。其中不乏以言情,偷情,甚至色情为题材的。小说中人物的情爱过程,效率极高,往往三言两语之后就直捣黄龙府了。我们在翻阅那些小说时,可能会因此脸红耳赤,道德感像虱子一样爬上我们的心头,让我们坐立不安。我们在指摘某某思想不开窍时,总喜欢用你这人思想太封建之类的词语。殊不知,人家在六百多年前,就已经进入我们如越雷霆般探进的后现代社会了。因此可以说,性文化是人类文明的前锋。

《金瓶梅》被公认为是“天下第一淫书”。毋庸讳言,作者兰陵笑笑生是个大才子,此书虽有警世意义,但是作者描写起性事来,却不厌其烦,其乐无穷,给人的感觉未免低俗淫荡。不过,如果我们对中晚明的世风与生活习俗等背景有了了解后,就会理解兰陵笑笑生创作此书的商业用心了。实际上,那个时代的淫风,比《金瓶梅》里的描述,还要严重得多,也要肮脏得多。

《金瓶梅》中,西门庆拥有一妻(吴月娘)五妾,如果算上早几年因病而死的卓丢儿的话,那就是六个小老婆。其中,李娇儿和卓丢儿都是妓女,而潘金莲、孟玉楼、李瓶儿,都是些什么人呢?说起来,她们都是“再醮女”,也就是现在说的“二锅头”。按传统礼教来看,这些显然是背经离道的。但是在中晚明,这种现象根本不算什么。别说民间的小老板、小暴发户了,就是在知识分子中间,找个婊子做小老婆已经没有人笑话了,相反还被人羡慕,因为这在当时已经成为时尚了。妇女离婚了,只要长得漂亮,再嫁不难,也很正常。当时的社会风气是典型的有奶就是娘,有钱就牛逼。社会的伦理、纲常已经破坏得差不多了,所谓“礼乐崩坏,人心不古”。

像西门庆这样的市井无赖、小混混,从小就“不甚读书,终日闲游浪荡”,到了二十六、七岁的年龄了,还任意妄为,他“专一在外眠花宿柳,惹草招风”。可就是这样的流氓,居然在当地成为一霸,全县都怕他,而且越混越发,逐渐成为远近闻名的大财主。他经营的商务,从卖药、贩布到贩盐,什么都干,这样的流氓、恶霸、奸商,后来却成了官员,而且是人见人畏的主管山东一省的提刑所理刑副千户。

西门庆是个不折不扣的色魔,用潘金莲的话来说,他是“属皮匠的,逢着的就上”。再好的女人也拴不住他的心,娶再多的小老婆,他还是会去外面嫖。他从来没有强迫过女人,但在他设计下,一又一个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甚至有不少不正经的女人,比如奶子、宋惠莲、王六儿之流,因为跟他有一腿而自豪不已,甚至四处炫耀。西门庆泡妞,从来不强迫,他有的是时间跟女人泡,有的是闲钱给女人小恩小惠,王婆总结的搞掂女人的五字真经“潘驴邓小闲”,他全部具备,所以他用不着强迫。他看上的女人,几乎都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金莲、李瓶儿、庞春梅、宋惠莲、王六儿、贲四嫂、林太太、如意儿、迎春、秀春、兰香、来爵媳妇惠元等等,无不如此。书中写道的被西门庆淫过的妇女,有名有姓的就有二十三个(包括“兔子”男宠)。而实际的数字估计还不只于此。清河县里,大约有点名气的妓女,像李桂姐,吴银儿,郑爱月等人,差不多都被他染指过。而像李娇儿、卓丢儿两人,更是被他纳为小妾,朝夕淫乐。

在西门庆的身上,淫风乌烟瘴气,秽臭不可闻。西门庆最后是死于春药“红铅丸”的。红铅丸在民间又名“胡僧药”,前面曾经提到嘉靖也好此道,不过民间的采制方式估计跟嘉靖的不同,因为没有宫中那么优裕的人力条件,但是药力却增强了。西门庆就是过量地使用了红铅丸,导致体力衰竭而暴毙的。

               【随笔】
在中晚明,像西门庆这样的色魔,比比皆是。在那时的士大夫群体中,使用各类春药,蔚然成风。据说滁阳有一位炼丹师聂道人,专门出售一种药性浓烈的春药红铅丸。当时,庐州知府龚廷宾的家里养了很多女人,但是苦于体力不支,终日闷闷不乐。于是他花上百两银子,从聂道人那里买了十个红铅丸。他急于求成,在一个月之内将所有红铅丸全部吞服下去。结果七窍流血而死。

而更可悲的是,万历年间著名的内阁首辅张居正,据说也是死于由经他一手提拔的谭纶敬献给他的“胡僧药”的。谭纶本是出于好心,他知道张居正就好房中性趣这一口,没想到却是好心办坏事,将首辅的“一条鞭”给废了。张居正死时,“肤体燥热,如炙鱼一般”。一代名相,竟如此暴卒,呜呼!

不仅如此,更为荒唐的是,明代中后期的色欲之风,也弥漫到了清静的佛门和道观。很多小说都对越轨的和尚,进行了赤裸裸的鞭挞。对那些肮脏的出家人的不检点的性生活,做了锋芒毕露的揭露和嘲弄。在明代世俗小说中,有三段经典的名言,经常被作者们引用。一是: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中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二是传说出自苏东坡之口的:

“不秃不毒,不毒不秃

转秃转毒,转毒转秃。”

三是:

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

三个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像在前面提到过的闲汉,有很多就混不下去了,就剃头出家了,但是凡心还在。但凡是男人,一般都具有四种幻想:一是钱,二是权,三是名,四是性。这些在明清小说家的笔下,都显得合情合理。他们打着劝诫的名义,实际上对这些风气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和尚呢,则属于边缘人物,他们的神秘性,正是妇女们最倾心的摸索对象。因为明代对僧道的管理制度比较松散,因此僧道们大都可以游离于官府管制之外,成为相对独立的个体户。

所以良家妇女们见了和尚,就跟富家子弟见了妓女一样,某种默契,尽在不可言表的眼神之中。如果说妓女在男人们的心目中就像是挥之不去的瘾头一样,那么和尚在明末的文人小说中,也成了深闺妇女的性幻想对象。明代妇女,除了“三元”节跟清明可以明目张胆地出门游玩之外,另一个借口就是到寺院去烧香还原。文人作家们相信,烧香是假,而跟和尚眉来眼去是真。

在那些世俗小说中,和尚们的床上功夫,被大肆渲染。像《梧桐影》中的三拙,《禅真后史》中的华如刚,《欢喜冤家》中的老中青三个色僧等,哪个和尚不是色中饿鬼?和尚跟一般城市流氓的区别在于,他们具有比较稳定的经济来源和社会声誉。这些资本,让他们在女色面前,如狼似虎。拟话本《三言》《二拍》中的一些章节也提到了这种情况。

快感来自意想不到的刺激,而光头更成了性感的象征。和尚与怨妇们如鱼得水,干柴烈火,一点即燃。这种赤裸裸的渲染,其实暗示的就是一个主题:人不是为了精神活着,而是为了肉体活着。教化思想在这里不具备任何的说服力。佛道也好,儒道也好,都是身外之物。

所以,读过《金瓶梅》的人们,千万不要惊诧于其中的物欲横流。倘若读过《欢喜冤家》后,你才知道什么叫人尽可夫了。这些小说中女人的纵情,估计有两个科学的根据:一是裹脚,因血液挤压,反而增强了女人的性欲,《欢喜冤家》中濮氏在欲炽难忍的情况下,从阴部拉了一个大血块出来,即是明证。二是如荷兰作家高罗佩所言,江南一带的女人,因为多雨,以致阴户松散,括约肌弱。因此和尚得手,多在阴雨天气。

和尚在明末文人小说中的异军突起,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女人本家正儿八经的男人在性方面的退却,因此必须藉此扔下一个烟雾弹遮羞;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一般的妇女已经不能满足于闺阁的道义枷锁,因而急不可耐地需要寻求身心的解放了。越是隐秘的地方,越是罪恶的隐身之处。就像《十日谈》。但是罪恶总是会给人带来快乐的。所以我们只能为我们人性中的最隐秘之处,表现出某种无奈。快乐总是伴随着罪恶来临的。没有罪恶,就没有快乐,如此而已。

比较有趣的是,尼姑的性作为就跟男宠一样,在明代中后期文人小说中,都被淡化了。看来那时的文人们,对弱者还是持着保留态度的。像《禅真后史》中的性空,把和尚邀请到庵里快活,殊出意外。因为把庵堂做为妓院,实在是荒唐透顶,让人难以想象的了。

性是女人对自身尊严的最脆弱、也是最后的一道保护网。但是女人倘若以此守节,无疑又是一种畸形的选择了。女人们心底深处最大的愿望,其实就是成为一个富有而有才华的妓女。柳如是是如此,现代的张爱玲以及她的追慕者也是如此。而男人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拥有金钱和权力的、让人尊敬的偶像,以此弥补脐下三寸的累赘之物,给他们带来的浑身不舒服。这其实是一种欲望膨胀的自恋情结。

我们知道,文化的精髓是不受经济基础影响的。它们往往都是先于文明的闪现而发达的。这也是我们汉人唯一可以在世界上值得炫耀的命门。然而,到了明代中后期,在文明发展渐次繁盛的时候,却出现了文化的巨大滑坡,导致整体社会道德基准的堕落,最终引发了摧毁王朝的危机。这一现象,难道不值得我们反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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