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吉
“友吉”四十三岁。如果你不是在医院看到他,你肯定认为他是一位学识丰富,举止文雅,眉清目秀很有吸引力的正常男人。他可以在几分钟内写出一首感人的小诗。他可以用那灵巧的双手忘情地弹奏贝多芬的钢琴曲。他喜欢国际象棋,并因此他有了一位兴趣相投,美丽的网络“妻子”。他的绘画曾获得地区比赛第一名。但据他的精神科医生讲,那是友吉最忧郁时的作品。友吉,是一位忧郁症患者。
据“友吉”的母亲讲,他自幼天资聪颖,学习极好,喜欢文学,音乐,绘画,天赋极高。因为是独子,父母对其宠爱有加。但是,在十九岁那年他得了忧郁症,原因不明。他告诉我说是始于一次车祸,当时他看到了天使。他情绪好时,可以在家里作画,写诗,在网上下棋,还有自己的网站。但情绪低落时,则需要人看管。他孤独,无朋友,每日蜗居在家。除了看医生,他唯一能有精神交流的是他那位网络“妻子”。
他告诉我,他的“妻子”是SWISS。他们相爱是由于那位女子也爱好国际象棋。但据友吉的母亲讲,那位女子素未谋面,曾说要来美国探望友吉,但从未成行。而友吉每个月都会履行“丈夫”的责任,从不太多的政府津贴中 抽出一部分寄给“妻子”。而且每次寄钱都是由母亲开车去邮局。因为友吉服用抗忧郁的药物,不能开车。母亲明知此事有虚,但却也乐在其中。因为,那是唯一能给她儿子带来快乐的人。在那虚无飘渺的世界里,那位极有心计的女子(不知是不是女子),用象棋步步走进了友吉那低沉,寂寥,而无助的心。友吉寄钱,甘之如饴。
我想,那“妻子”也一定是有些才华的人,单凭能和友吉维持常年的棋谊,就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她”可能不知道的是,“她”在抚慰一颗忧郁症患者的心灵,在给一个蓝色世界中的游走者带来一道彩虹。“她”得到的是治疗费,和一个心理科或精神科医生一样的治疗费。
友吉住院了,因为常年服药,肾脏衰竭,需要洗肾。殷红色的鲜血在机器管子中循环,将洗濾过的血液再输回身体。友吉更忧郁了。他要回家,想和他的“妻子”下棋。可是,他的身体状况,及精神状况都不允许,他需要医疗照顾。父亲来看他,给他带来电脑,他还仍像小孩子似的,把头放在父亲的肩膀上,搂着父亲的脖子,哀求着父亲带他回家。据说,他还养了一条狗,狗还在家里等他。
后来,友吉转院了。
半年多过去了,随着病人的进进出出,我已忘记了友吉这个曾经的病人。一天,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整洁的老妈妈出现在我眼前。她语音哽咽,眼眶里罩着一层泪水,“我的友吉走掉了”,说着,泪水潸然而下。霎那间,我记起了这是友吉的母亲。她没等我开口便告诉我,友吉又得了心脏病,突然心衰而去。
友吉走了。我没有追问友吉是否曾出院回家,他是否又和“妻子”对弈,是否告诉了“妻子”住院时有多么想她,是否又有写诗,作画,走前是否和他的小狗告别。我在想,友吉解脱了,带着他才情丰富的画作,带着他美丽缠绵的小诗,带着他自己的“蓝色狂想”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
我还在想,忧郁症者是否都是天才之人,为什么友吉最忧郁时的作品最好。他的医生诊所里挂的他的画作,是否都是他的忧郁之作。我还在想,“妻子”的治疗效果,是否比医生的抗忧郁药来的更好,忧郁症患者的希望在哪里。
友吉住院期间,我出于喜好,曾请求他写过几句小诗。诗是用英文写的。其中一句我还记得,大意是:在那蓝天之端,我看到了带羽翼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