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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鼐从山上背水回来。装满水瓶的箩筐一卸下,衬衣背后赫然有个大口子,横贯右肩。
我哈哈大笑,立刻四面告知全家人。托小猫跑进厨房来观赏,也哈哈大笑,说:爸爸,我都看见你背上的毛了!
我妈妈说:唉呀,这件衬衣你不要再穿了。出去被别人看见,会说我们家虐待女婿的。
老鼐还是穿着这件破衬衣坚持到了晚上。一整天都带着那个口子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洗碗、扫地、擦桌子。我说你把衣服换掉嘛,他说:我今天再不出门了,换了干啥?
晚上我妈妈又叮嘱:明天你把衣服换了啊。你要是没有衣服换,我给你买一件。
老鼐连忙说:好,好,明天早上一定换。
第二天早上把破衣服扔了,依依不舍地说:可惜了,我今天还得去背水呢。应该坚持到背水回来的时候就好了。
我说:你不要太过分。你又背水又穿破衣服的,别人真以为我们家虐待女婿呢。
老鼐说:这倒也是。
午饭桌上我妈妈说:“我今天遇见赵海阳两口子了。他们问我:你们怎么让你外国女婿一个人去山上背水啊?我回答:那么一个大汉,倒下来都能砸死一片人。自己上山怕什么?”
老鼐说:很多人都是一个人上山背水的,我为什么不能?
我说:你是外国友人嘛,别人看着新奇。还好你把破衬衣给扔了,不然人家真以为我们家雇了个洋苦力。
很多年前,我外公还在世,中元节在街上卖我外婆做的纸元宝、白包。老鼐背着箩筐负责送货。要出门时我妈妈审视他一番,对我说:让他换条长裤再出去,不要被人笑。
老鼐乖乖地换下了他的及膝短裤,用长裤掩盖了他茂密的腿毛。从此在岳母家再也没有穿过短至脚踝以上的裤子。倒是经常穿着丈母娘做的布鞋,去砍树、浇菜园,甚至抬空棺材。
他第一次到我们家的时候,我小表妹才四岁,跟他上街,不敢牵他的手,胆怯地说:“他手臂上好多毛啊……”
现在我这个表妹已经二十岁了。暑假从大学回到家,叫我“姐姐”,对着老鼐从来只是笑笑。
于是老鼐有一天对她们姐妹说:“你们为什么叫表姐‘姐姐’,但是从来不叫我‘哥哥’?这样不对。”
两姐妹红着脸对我说:啊呀,没想到他这么明白。还以为他是外国人,什么也不在乎呢。
于是从此见到老鼐,响亮地叫:哥哥,你好。
老鼐欣然笑纳,说:妹妹们,你们好。
去爬山,山势陡峭。我妈叫他:你快上去牵你女儿!
老鼐把女儿抱上平坡,托小猫又叫:你快下去牵爷爷奶奶!
于是老鼐又赶快回过头来牵一步一踉跄的岳父母。我妈笑得不行,说:又是老又是小的,他照顾都忙不过来。
我妈妈的民乐队出去郊游、排练。妈妈说:你们仨也跟我一起去吧。看看风景,听听音乐。
老鼐立马说:好。
丈母娘看看他,说:你这件衣服太短了,不好看。没有长点的吗?
老鼐说:这是法国风格呀。
临出门时我发现他还是换了件衣服。我问:不是法国风格吗?怎么又换了?
老鼐说:出去要照顾你妈妈的面子嘛。她觉得不好看,那她的朋友们多半也觉得不好看。
我说:哦哟,挺善解人意嘛。那么,前天你从早到晚都穿着破了个大口子的衣服,怎么也不讲究?
老鼐说:那天又不出门。在自己家里穿破衣服,怕什么呢。
多保重。反正时间总是会过去的。如果不能理清乱麻,那就等着时间过去吧。欢迎常来,不过我也不常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