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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鼐父女俩进屋的时候,我正在喃喃咒骂。
我骂的是:@&#^$%@£#&@£#@&#^$%@&#^$&@£#%&!
翻译成汉语是:这些天杀的土豆,怎么这么不经煮,随便煮煮就裂开,就TM没有一个不裂开的!
老鼐说:哟,今天讲母语啊?
我对两人说:@&#^$%&£#。
他们很配合地故作听懂状,去洗手了。
时不时要来这么一出,以安慰我身体里藏着的那只不受教化的小兽。
听说女人生孩子痛极的时候,会本能地用母语大叫。可我最痛的时候也没有用母语,连汉语都没用,而是很入乡随俗地说:J'ai mal !
但我做饭的时候会时不时冒出母语来,比如叫人洗手吃饭,比如顿足大叹“惨了惨了,全都烧糊了!” 为什么这样?我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记忆中母亲做饭的场景会在那一刻浮现出来,于是我恍惚间就与母亲合二为一。
我问老鼐:你自言自语的时候,会不会用别的语言?比如德语、拉丁语什么的?
老鼐说:我不自言自语!我情绪平衡、心理健康。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神经啊?
我发觉在交流过程中,总是语言能力强的那一方迁就语言能力弱的那一方。这其实很不公平,但这是最快捷的方法。比如我会法语,于是我与老鼐用法语交流,否则难道我要先把他中文教过了四级然后才来与他聊天吗?
这种迁就可以推广到家庭外部。我跟一个东北女人聊天,她说:“今天街上人老了。”这句话按理来说我是听不懂的,但我通过上下文,分析出这里的“老”字其实是“多”的意思。于是我就继续顺着话头说下去,并没有发呆、也没有纠正她。
我今天在用母语骂土豆的时候,突然想:假如我是一个老奶奶,除了母语之外不会说其他语言,对着一个说着新的语言、跟自己压根无法交流的孙子,心里的失落感会如何巨大啊。
谢天谢地谢我自己,我的母亲会说汉语,我的女儿也会说汉语,她们交流无阻碍。她们如果在一起建塔,也许通不了天,但是能通到对方心里。
而如果我的娘家和婆家凑在一起,我就是那个听得懂所有人的语言的人,包括法国东北的土法语和中国西南的少数民族语言。一想到这点,我就感觉自己坐在建了一截的巴别塔顶端,手里握着操纵杆,又欢喜又疲惫又寂寥地看着身边各种型号的飞机起起落落。高处有胜景,高处不胜寒。
我们家的土豆很多时候是我公公提供的,这次他给了我一个新品种,我不熟悉其习性。~~
温馨提示,土豆有多种,大而面者,皮易裂(做土豆泥),小而粘者,皮煮后常常保持完整(ferme类型),查看包装或问问售货员:-)
区小队长学富五车又火眼金睛,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这“喃喃”的道貌岸然之处。看来,真相是我“嗷嗷咒骂”而不自知,还试图美化。有诗为证:今日土豆又何裂,微火大锅我嗷嗷。
不过,报告军团长,俺斗胆觉着,“喃喃”不能用来修饰“咒骂”,但可以用来修饰唠叨。喃喃,不断地小声说话貌。《北史·隋房陵王勇传》:“﹝太子﹞乃向西北奋头,喃喃细语。” 所以,既然是小声,老鼎和托小猫,可能听不见~
另外,喃喃也可以是鸟声。如前蜀 贯休 《读<吴越春秋>》诗:“今日雄图又何在,野花香径鸟喃喃。” 前蜀 李珣 《西溪子》词:“离思正难缄,燕喃喃。” 清 孙枝蔚 《道院乳燕》诗:“雷雨欲作虫乱飞,乳燕喃喃苦诉饥。” 喃喃咒骂,是说军团长的咒骂也像鸟声一样好听吗?
:))))
我觉得我的好处是变色龙,可以视身边人的变化而使用大多数人听不懂的语言抒发感情。但是不管什么语言,骂人话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说多了也就被人听懂了。所以还是不能经常使用。
其实我令人发指的地方不在于使用母语,而在于自言自语……
曾经咒骂过一次WBD,小孩无意中听到了,有一次她在外边气愤了,我们又不许说M,P-words, 她就大声说王八蛋,吓得我环顾左右,好在没有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