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要过节了
(2010-12-23 14:51:38)
下一个
我们赶在冰雨降临之前到了公婆家。表兄一家晚了一步,现在被困在半路的一个荒村夜店里,苦等下雪,下了雪,路面就没那么滑了。
明天总共预计有27个人吃饭。至于吃什么,完全取决于堂姐夫是否能准时赶到:他是这一大家子里唯一的一个职业厨师。自从他娶了老鼐的堂姐,十几年来,就再也没能休过年终假期:圣诞节他要到丈母娘家来做饭,元旦他要回自己父母家做饭……
前几年的圣诞节,轮流在我公公的兄弟姐妹家过。当然不管在哪家过,堂姐夫总是主厨。随着家族的不断壮大,吃饭的人越来越多,我对堂姐夫的同情一年比一年更强烈,不过他好像还乐在其中。
近两年来,为了照顾老鼐的九十多岁的爷爷奶奶,不让他们奔波,平安夜的这顿饭就在他们身边吃了。他们住的房子是老鼐小姑姑的房子,所以相当于姑姑在家里做东招待一大家子人。当然所谓的做东,其实只是提供场地。费用是由各房的长辈分摊的。我们这一代以下,那就全是带着嘴来白吃了。
爷爷去年过世了。去年的圣诞节是奶奶头一次单独与儿孙们过的。她平日里很早休息,这一天也要熬到午夜之后。她耳朵已经很背了,就算戴了助听器,也听不大清楚满桌的人声鼎沸。她安静地坐在长桌的一端,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除了牡蛎之外,她什么都吃,也慢慢地喝酒,间或摸摸走到她身边的一个曾孙的脑袋。她一共有七个曾孙。
每年大家都从奶奶那里得到礼物:她的女儿和儿媳妇们每人一盒巧克力,儿子和女婿们每人一瓶酒。孙辈们大多是浴巾、香皂等日用品。曾孙们则是衣服。
二十多个人,如果是以前,光贴面问候都要把我给贴晕的。可是我在五六年前就已经决定再也不跟法国人行贴面礼了。 他们问:为什么?我说:不为什么。我没有这个习惯,不愿意勉强自己。
于是从此再没有人勉强我。我只需要笑着点点头说“大家好”就够了。
老鼐长叹说:其实我也不想贴面,可是我不贴不行啊。你可以说你是中国人,没有这个习俗。我到哪里去找借口呢?
我说:你就认命吧。你是这样长大的,没有借口逃离。而我不同,我千山万水背井离乡地跟随你,如果连自己的个性也不能保持,那还有什么意思?
老鼐深深地看着我,说:你说得对。
他一定是看到我眼底的凄恻了。这凄恻与热闹无关,与喜庆无关。
我总是在这样欢乐的夜晚意识到自己是随风飘来的种子,想到我的树我的根我的土壤还在大陆的另一头。
我说:你这样经常见到你的父母,以至于都察觉不到他们的变化。可是我每次见到我的父母,却明显看出他们又老了一截。
我说:基督是你们的,为什么我要庆祝他的诞生?
我说:为什么我这一辈子永远在适应:不是适应汉人文化,就是适应外国文化?
老鼐深深地看着我,说:可是我爱你。
我说:我也是。所以我才有这样撕裂的感觉。
老鼐说:夏天一放假,我们就回中国去。
我说:好。
老鼐说:孩子会喜欢圣诞节的,因为能收到很多礼物。
我说:是的。
那么,亲爱的,就这样吧。当我看到孩子坐在地上欢喜地拆礼物,看到奶奶戴着助听器,平静微笑地坐在长桌的一头,我知道,就算我被撕成碎片,总有一片会对你说:节日快乐。
嗯,不是汉人,是名副其实的南蛮呢:)
撕成碎片是真,神气是假。恨不得化身为一条蚂蟥,砍成几段就变出几条新蚂蟥来,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