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术指导到“性格演员”，《国产凌凌漆》“司令”黄锦江接受本公众号独家访谈 (ZT)

从美术指导到“性格演员”，《国产凌凌漆》“司令”黄锦江接受本公众号独家访谈

Original 39度香港电影 39度香港电影

 

他是《国产凌凌漆》中的金枪客，也是《赌神2》中的张宝成、《火烧红莲寺》中的神公。

 

香港电影的黄金年代，他从电影美术入行到著名的反派演员，参与拍摄了超过三十部电影。被香港著名影评人石琪称为香港为数不多的“性格演员”。

 

△

黄锦江与张艺谋以及艺术经纪人洪慧瑛

 

不过那只是我们熟悉的演员黄锦江。

 

从28岁第一次在香港市政局展览厅举办个人画展；再到2019年重回香港举办“四十不惑”黄锦江书画巡回展。

 

作为著名的旅美书画家，他的书画作品由美国纽约MBI现代大师画廊代理，曾被香港上海汇丰银行、香港舞蹈团、柯达公司，以及世界各地的艺术馆、知名人士选用或收藏。

 

△

黄锦江创作的三国系列刘备与五虎上将

 

从当年大陆上山下乡的插队青年，到现在美国长江剧团的艺术总监。黄锦江无论在演员、书画、包括舞台剧等等方面，都取得过极高的艺术成就。

 

2020年七月，黄锦江在美国纽约接受了39度香港电影公众号的独家专访，一切首先从电影谈起：

 

△

2019黄锦江香港书画巡展

 

K.K您好，这次访谈我们还是从大家最喜欢您的《国产凌凌漆》开始。您是因为什么样的机会接拍了周星驰的这部《国产凌凌漆》？

 

是我的经纪人谢鲁驷帮我接的。也没有试镜什么的，直接就上深圳拍片了。当时有两部电影都是在深圳拍片，也都是向华强的公司，只是前后有些不记得了，应该是《国产凌凌漆》在前，《赌神2》在后面。

 

△

黄锦江与作家、编剧沈西城以及经纪人谢鲁驷

 

当时是周星驰最红的时候，您接拍这部电影是考虑到他吗？会有压力吗？

 

作为演员来说，只要是有角色演，我基本是不会拒绝的；除非特别抵触，这一点我的经纪人很了解。我不会冲着哪个导演、哪个主演去；更不会挑挑拣拣，我也不是这种性格的人。

 

我认为跟谁合作都是一起工作，不会因为名导演、名演员就另眼看待。我觉得专业演员一定要做到保持平常心，尊重每个导演、主演的风格，这样就比较容易融入角色。

 

 

当时拍这部电影您在剧组呆了大概多长时间？

 

具体的真的不记得了，好像有十来天总是有的。没有我的戏份我就不会在现场，只是在酒店休息。

 

 

《国产凌凌漆》是周星驰与李力持联名导演，他们在片场是怎么分工、谁更主导一些？

 

整个现场主导包括这部戏的灵魂，一定是周星驰；李力持更偏向于执行导演一些。很多时候是没有剧本现场发挥的。

 

其实周星驰这个角色作为烈士子弟的设定，就是周星驰问我，我给提出来的。当时他说，这个主演因为没有本事，不好找到一个派他去香港执行任务的理由。我告诉他如果是烈士子弟会有优先权，当时周星驰马上就用了。

 

这说明周星驰对戏的把握和了解非常准，像这个情况就是临时的、也是他当场就拍板决定的。

 

 

这样说的话，您年轻时候在大陆的生活和经历还是帮助到了这部戏？

 

是的。他知道我是从大陆来香港的，有些历史背景的问题就会问我。他是非常聪明好学的。

 

比如说他要在墙上刷一些标语，想表达一些精忠报国的主题，就问我该刷什么？我就告诉他可以写“忠党爱国”，包括多大字体。他听了也是二话不说马上安排美术组去做。

 

包括后来电影要结束，他质问我这个角色怎么对得起墙上“忠党爱国”的标语，这就是他自己的发挥。我只是给他一些背景知识，但他运用的非常好。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非常敏感、非常厉害；他知道自己要什么。我觉得这是一个成功导演需要有的，他当时就倶备了。

 

 

这些都是您现场提议的吗？那您可不只是作为一个演员参与到这部电影，因为这些细节都是非常关键的东西。

 

是我提议的。但问题是每个人的提议，最后还是要导演决定，到底行不行的通，有没有用。而且他作为一个在香港接受教育的人，他可以一下子就把我提供的东西抓的非常准确，这我是非常佩服的。

 

 

有什么印象深刻的戏吗？

 

有一场，是我学恐龙叫，就印象很深，大家都笑的厉害。那场戏我觉得没什么好笑，他怎么问我我就怎么回答，但一个司令这样学恐龙叫其实戏剧效果非常好，这就是周星驰的安排。

 

△

1992年黄锦江画展与张艾嘉、作家钟晓阳

 

周星驰的电影您之前了解吗？

 

我不怕老实告诉你，在跟他拍电影之前，他的电影看得并不多。不过合作过之后我觉得他确实与众不同。其实周星驰的电影在中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包括可以被请到北大演讲，都是很值得研究的一个主题。

 

△

1990年黄锦江画展与美国经纪人

 

再回到导演这个话题，周星驰与李力持联名导演过不少电影，从您当时来看，起码这部电影还是周星驰的东西要多吗？

 

那绝对是周星驰，我相信李力持也会承认的。整个拿捏、对白、节奏什么的都是周星驰。虽然我不是天天跟着他，但合作这一部戏就可以看的出来，整部戏的灵魂一定是周星驰。

 

△

黄锦江与林青霞

 

这部电影拍摄过程中您眼中的周星驰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好相处吗？

 

从工作当中相处，我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也很信任你，这就是我的感觉。如果你有机会看到《国产凌凌漆》的早期海报，那我的名字是排在袁咏仪后面的，说明他对我也非常看重。

 

△

1986香港舞蹈团《岳飞》黄锦江担任设计

 

当时的周星驰已经是星爷了，他当时在剧组会有特殊待遇吗？大家也是一起吃盒饭？

 

他来现场就平时的短裤、可能就拖鞋，一个小巴司机送过来，跟一个普通人一样，绝对没有装模作样的感觉，好像也没有什么跟班、助理。

 

我们吃盒饭都是一样的，包括以前拍洪金宝的戏都是一样，没有什么人会搞特殊。香港人在一起工作都是平起平坐，至于国内是什么样我就不知道。

 

△

2019年黄锦江香港画展接受媒体采访

 

您怎样看待《国产凌凌漆》这部电影？

 

其实这部电影的主题还是反贪污的，是教人爱国的；只是用搞笑的方式呈现出来会在官方有些问题，但这在欧美电影大概是最普通的。

 

我之前回香港开画展（2019），媒体问到最多的也是这部电影和周星驰，我觉得国内观众与这边的观感还是有不同的。

 

我觉得最值得思考的还是这部电影，包括周星驰的其他电影，为什么会持续有几十年的影响力，起码有两代人都喜欢，这是很特别的，也是值得思考的。

 

△

2019年黄锦江香港画展接受媒体采访

 

《国产凌凌漆》之外，《赌神2》也是您在大陆最容易被大家聊到的作品，您可以再谈谈这部电影吗？

 

《赌神2》也是经纪人帮我接的。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拍了一点，后来我听说我那个角色已经有人演过，但是导演还是发哥看过之后觉得缺乏说服力，所以就换我。

 

 

这是您和周润发第一次合作吗？相处的怎么样？

 

不是的，之前我客串过一部程小东导演的《奇缘》，他是主演。我们相处的非常开心，虽然我们没有对手戏，但交流很多。他还把我介绍给他太太，告诉她我是个艺术家。

 

最有意思的是，我们聊的很多，从社会到国家等等，但就是不聊电影。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就问他，现在你最想演哪个导演的电影，他的回答是李安、张艺谋，后来这两个愿望都实现了。

 

我印象很深的是，他讲他小时候住在南丫岛，会捡海边飘来的半个拖鞋穿。但他讲起来非常乐观，一点也没有诉苦的样子，这种态度给我印象很深。

 

 

当时在片场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因为当时发哥那么红，现场的很多群众演员都说我们拍戏不是为了片酬，只要发哥可以和我们合影就行。导演就说只要你们不要干扰发哥拍戏，一定会满足你们的愿望。

 

 

现在我们谈谈您的入行经历吧，您是从电影美术入行，第一部戏就是获得过香港电影金像奖终身成就奖的楚原导演，是什么机缘让您参与到这部电影？

 

做美术拍电影是因为李碧华。当时我们在舞台剧有过很好的合作，她开始做电影编剧之后，就把我介绍给邵氏的导演冯意清，然后冯导把我介绍给楚原导演拍的这部《爱奴新传》。

 

至于拍电影，其实是因为我在1986年拍了一个《轩尼诗》的洋酒广告，当时这个广告很有影响力，从那开始就有人找我拍电影。

 

 

△

黄锦江2019年画展与冯意清夫妇

 

您喜欢的导演有哪些？

 

最喜欢的应该还是胡金铨导演，他的风格比较统一。李瀚祥我喜欢他的风月片，张彻早期的像《朋友》我也很震撼，感觉电影还可以这样拍。吴宇森的《英雄本色》很厉害，但后来的西片我倒是一般。

 

大陆这边，张艺谋的很多，陈凯歌的《黄土地》、何群的《凤凰琴》、田壮壮的《蓝风筝》等等。当然还有台湾的李安；我喜欢的导演还是很多的。

 

 

△

1986年黄锦江拍摄的轩尼诗广告

 

私底下您有导演交往比较多的导演吗？

 

香港是这样的，工作的时候大家都非常亲密、非常随便，吃吃饭、聊聊天。但工作以后，尤其像我自由身，大家就各奔东西了，不会有什么交往。

 

我比较常保持的就是林岭东导演，我们拍完戏也会写信、通电话，或者一起吃饭。他六十岁的时候，在纽约那个亚洲电影节给他一个终身成就奖，他就邀请我参加。林岭东的电影非常有个人风格，他的去世对香港电影来说损失很大。

 

我们拿了奖之后去韩国城吃火锅宵夜，几家人非常开心。他当时还在会上讲：“现在给我终身成就奖会不会早了点。”想不到他第二年就去世了。真的太可惜！

 

△

黄锦江为凌子导演的《三宝闹深圳》担任美术

 

还有一个比较特别的就是曾志伟，我的《神行太保》是他监制，是他请我演大坏蛋。后来他拍《五虎将之决裂》又找我演好人。一正一邪都是他找我。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我的字画，尤其是我佛教题材的东西。我们本来也不常见面，但是后来有一次我请他去弘一法师研究中心做主持人，结果他很痛快就答应。

 

△

黄锦江与吴天明导演

 

说到林岭东导演，您再谈谈《火烧红莲寺》吧。那部电影您把反派角色演绎到盖过了主角的风头，这在电影中也是不常见的？

 

《火烧红莲寺》是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故事也很多。这部电影当时是林岭东的公司和上影厂合作的，我在上影厂足足呆了一百天。

 

而且他当时用的人很多都是上影厂的，他说我不相信国内没有人，一定要和他们合作一下，这在当时还是很值得敬佩的。因为我本身就是上海人，所以当时算给大家起到桥梁作用。

 

 

《火烧红莲寺》影片中的这个“神公”，是个还会写字作画的另类反派，导演当时请你是考虑到你这方面的才华吗？

 

不是的。是林岭东因为我的书画才改了些剧本，让我在电影中也是一个懂得艺术的反派。电影中墙上那副壁画，他就是看了我之前的作品改画的。

 

当时这个壁画他本来交给上影厂的美术来画，结果那边说他们五个人都要画三天。但是我们只有一天，然后我就叫我的朋友，我们一天就搞定了。

 

 

《火烧红莲寺》是林岭东导演唯一的武侠片，也是您为数不多的这类型电影，动作戏拍起来会有难度吗？

 

会有的。当时那场我360度飞身下床拧掉丫鬟头的戏，本来是叫替身的，结果没有那么高的、服装也不合适。后来他们就叫我试试，结果试了两次就成功了。

 

导演当时很开心，还问我是不是学过武术。其实我只是少年宫学过、后来就是拍《大刀王五》洪金宝也教过一些技巧。

 

再有就是影片结尾，我是撞墙死掉的，那场戏就非常辛苦。是六个人把我用威亚吊起来，从后面甩过去，当时虽然前后都有保护，但还是感觉很要命的。

 

 

当时林岭东导演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很特别的地方？

 

他非常的专业。就像里面我有一场画鹰的戏，我提前给他画了一次，他说可以，就这样画。然而第二天到现场拍，我已经看到架好两架机器，一个拍特写、一个拍全面，那我就会想，导演真的很懂。

 

因为我之前拍戏就有过一个经验，一个很重要的镜头，因为机器没有准备的很好，结果NG之后再拍效果就不如第一次。

 

 

《火烧红莲寺》中您和李若彤的那段床戏会有尴尬吗？

 

其实拍那段戏之前，我们因为别的镜头已经沟通的很好了。有了默契之后，开拍之前导演和我们简单交流一下就OK。

 

不过要正式拍我还是有些紧张，然而我就叫道具买了两瓶啤酒，其实我是没有酒量的。后来我喝到一瓶半，导演感觉这个状态正好就拍了，那场戏等于是我在有些醉的情况下拍的。

 

△

黄锦江创作的弘一法师遗像

 

从八十年代中入行，您拍摄的电影也超过了三十部，有过什么遗憾吗？

 

最遗憾的应该就是《上海1920》了，这部电影我的戏份也蛮重要的。很可惜当时电影拍完之后，老板蔡子明、也就是李连杰的经纪人被暗杀，所以整个宣发都出现很大问题，导致电影没什么影响。

 

这部电影基本是好莱坞制作，整部戏用英文拍摄，对我是很大的挑战。当时我的英文不是很好，但他们正好也需要这样，而且有一点上海口音，这些都很符合角色。不过当时他们还是找了好莱坞的老师指导了我英文。

 

△

1992年黄锦江香港画展与刘国昌、方保罗

 

那您怎么会参与到这部电影？

 

其实挺巧的，我那时候正好从美国飞到香港。当时他们都要开拍了都找不到演员，就通过人找到我。当时我拍了一段录像给导演和主演尊龙看，他们也很满意。就找我演了戏里的大反派。

 

△

黄锦江为袁和平导演创作的书法

 

了解《霸王别姬》幕后故事的都会觉得尊龙是不是会很难搞，是这样吗？

 

不会的，尊龙对我非常客气的。我记得有一次我们演对手戏，结果我演砸了，就给他抱歉，当时他很客气说不用的，演戏就是要互相碰撞。

 

△

黄锦江与李恩纯、顾美华

 

2017年的《非洲遇见你》，是您在息影很长时间后拍摄的一部其实很主旋律的电影，怎么会参与这样一部电影？

 

这部电影是以北京为主的。影片的导演崔燕在好莱坞呆过，她之前在加拿大做导演的时候我做过他的美术指导。

 

她也知道我是做演员的，正好电影中有一个上海老板的角色很适合我，所以她就找到我。我们一起在非洲呆了两个星期，我还给他们写字、画画募捐给当地，很开心的。

 

△

黄锦江出席《非洲遇见你》津巴布韦首映

 

△

黄锦江出席《非洲遇见你》纽约首映

 

您在美国除了书法、绘画包括舞台剧，参与过他们的电影吗？

 

有过一部美国公路片《送你送到小城外》，而且我是男主角，演一个香港商人。

 

这部电影的主创其实都是华人。导演叶菁是李安眼中纽约大学最有天赋的电影导演；女主角是大陆这边非常熟悉的、《红色娘子军》吴琼花的演员祝希娟。

 

当时这部电影拍了一个月，我和祝希娟相处的非常好。后来影片还在西雅图电影节拿过奖，也参加过上海电影节。

 

△

黄锦江2019画展与舞蹈家、演员刘兆铭

 

您后来移民美国有没有遇到过大家都熟悉的导演或者演员，会聊什么？

 

我遇到过李安导演两次，一次是看张艺谋的电影，一次是纪念胡金铨导演的活动。我给他讲过周润发给我说过想演他的电影，他很高兴。

 

纪念胡金铨那次还碰到过王朔，他告诉我这么好的导演我们一点都不知道。

 

△

黄锦江1979年香港画展与罗家英

 

△

黄锦江2019香港画展与章国明导演

 

您对现在的香港电影有什么担忧？有什么期望？

 

我当然希望香港电影恢复到黄金年代，但看起来很难。因为时代不同了，毕竟内地的人口、市场摆在那里，而且人才很多，电影也越拍越好。

 

不过如果政策不变的话，警匪片、武打片，香港还是有它的优良传统的，这一点李安很早也说过。香港电影只要坚持一些他本土化的东西，还是有市场的。

 

△

黄锦江在津巴布韦

 

感谢K.K接受本公众号独家专访，包括他本人以及影迷提供的珍贵图片。之后还会对他的书画以及舞台剧艺术等等再做访问，再次感谢！

 

 

LINK:

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AwMjc2MDMxNg==&mid=2650063805&idx=1&sn=e2468bcc28dfb025463f4cf002380398&chksm=82c5e8aeb5b261b82fc185b7644848d181669fff3faffadeff1af9f6de4f6602e24f49252432&mpshare=1&&srcid=0724AwfFTrFjvl1bg3S8NCjK&sharer_sharetime=1595594216019&sharer_shareid=e5562688275497b706e8ad095df6ac9e&from=singlemessage&scene=1&subscene=10000&clicktime=1595633187&enterid=1595633187#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