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就這樣迷失在兩個很優秀的男生中,可是我卻很自卑。無論哪一個我都覺得自己配不上。
我雖然可以稱得上聰慧,可是並不得父母的歡心,唯一能讓他們開心的就是我會讀書,常得獎狀回家,可是他們並不愛我。我是長女,永遠只能讓弟弟妹妹,他們做錯了,我得承擔。我的小腿常常被媽媽用竹子抽打成一條一條的血痕,小小年紀的我,爲了維護最後的自尊,常常拼命拽拉裙擺,想要遮住昨天的羞辱,可是總是徒勞無功。老師和同學投射過來的眼光足以殺死我最後的自尊防線。後來,聰明的老師也不問了。
不明白媽媽那來那麽多的氣,而且只往我身上撒。小弟出生後,情況就更惡劣。媽媽總是把小弟綁在我背上,讓我背上一天。那年我小學才一年級。偶爾出去玩,被她發現,她就罰我吃鹽巴泡飯,當我一口一口艱難地吞咽時,又是飛來一頓毒打。被趕出家門是常有的,有時絕望了,就想沖向家附近的橋,一縱而下。可是還是沒那麽做。印象中一次被攆出家門,媽媽狠很地將我推出門外,把弟弟妹妹趕進屋,然後把門重重地鎖上。穿著制服的我,絕望,傷心地哭著離開了家,我決定要遠走,我已經受不了這種身心的折磨。我走了很遠很遠,那時沒有路燈,可是我已經不知道什麽是害怕。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後聽見路邊的人家的電視傳來了九點半連續劇的歌聲,可是我的腳沒有停歇。實際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最後,哭累的我,蜷伏在一棵芒果樹下,不知該怎麽辦。後來被人發現,又給拉了回去。那是第一次我媽媽爲我著急,可是她選擇關心的方式又是鞭打。我的心在那個家早就被摧毀地一乾二淨。我不敢也不會反抗了。後來懂事了以後,無論我做什麽事,只要覺得對方可能有一絲的不悅,我就會很快地放棄,因爲在被傷害之前,放棄也是一種自我保護。那年我才小學四年級。
日子就是這樣過的,即使我考上了女中也沒有好轉。我住在三姨家,有時她會打電話給我的父母,說我生活不正常,哪一天晚了20分鐘到家……這些當然我都不曉得,直到爸媽遠從家鄉來,見面第一件事就是給我幾個耳刮子,狠很地對我說了一些決絕的話,我才驚覺我是一個多麽悲哀的人。我好,沒有人替我高興;我不好,我只有被責打。我完全沒有安全感,不知道該去相信誰。新到一個學校,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我只能一個人蒙著頭哭。我怕我的同學知道我以前的經歷,我怕他們看輕我,所以我選擇不說。別人只知道我有時很憂鬱。
可是物極必反,我開始欣賞會侵略的人。
到了大學,我的自卑、不安全感、寂寞一股腦兒地來襲,我實在受不了。我也許不是想家,而是想要有家。一個讓我安安全全的小地方。之華就是在那時在我人生中,第一個給我溫暖和安全的人。我第一次感到被呵護、被珍惜著。可是我怕他知道以後會躲我,嫌棄我,所以我選擇不說。這樣的家庭,這樣的童年,也一直到我小孩上了四年級,我才敢跟我老公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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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沒多久就是暑假了,我回家找了耿斌說清楚,現在他也已考完,我不用再擔心他會因爲我而考試受影響。說清楚雖然是殘酷的,可是不說清楚是不道德的。耿斌最後上了高師,我們從此一南一北,不會再有交集。
他問我是不是有了男朋友,我很老實地說,“他等著跟你公平競爭,可是,對不起,這也是我的事,所以由我決定,沒有競爭,一年來,我的心一直懸在他身上。我不想騙你。”
耿斌又問,“他知道嗎?”,
“問題就在這裏。”
耿斌好心地說“以晴,你不會把自己賣了,還不知道買主是誰吧?”
“謝謝你關心。事情有點複雜。不過,別擔心我,你以後可得當個好老師哦,不要像我的物理老師那樣,講了大半天,我還是沒弄明白,考試只能瞎寫。到現在我對物理還有恐懼症。我想我一定不會去當老師,因爲我跟學生之間,一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八字不合。”然後,我們互望了一下對方,大笑了起來。
我又回到了等之華電話的日子。他去了澎湖,跟學校社團去的,有女同學,我有些吃醋。他們在活動中心表演節目,他演個小男孩,臺詞只有一句“媽媽,我要尿尿”,觀泻荛_心,可是他很尷尬。但聽得出來他很高興。電話的這頭,我卻開始無盡無止地想起他來。我曾想象如果我也在澎湖,我們會做什麽?陽光,沙灘,……想象可以很美,事實卻總跟想象有很大的出入。
“小哥,我跟耿斌說了……”,因爲之華只比我大一些,所以我喜歡叫他小哥。
“好呀,……”他聽起來好象不知道該接著說什麽,也沒顯出特別高興。我有點後悔告訴他,也許之華這期間變了,而我還在一相情願。我感到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那你好好玩吧”
“好,我回臺北再給你打電話”。
他竟然能如此冷靜。他一定看出我不是他想得那樣好,所以,他變了,對,一定是變了……難道我們之間只是我一人想出來的鬧劇嗎?他真的只是把我當妹妹嗎?我反復想這個問題,快把自己逼到瘋狂的份上去。
也許,他碰到更好的了。誰會喜歡我呢?連我自己都不愛我自己,誰會愛我呢?我開始想著放棄,因爲,我不想受傷。
暑假期間明凡告訴我,他的大老婆被他的小老婆羞辱了一頓,最後終於願意跟他分手了。這有點可笑,可是很殘忍。明凡要跟她分手,竟然派新女朋友去當膾子手,這真的挺傷人的。
可是,對於明凡,我又是什麽呢?從那次脫序的演出後,我一直躲他,我不願意跟他單獨去人少的地方。有時他試著拽我的手,我就是不讓。常常氣氛被我弄得很尷尬。
暑假期間,他給我寫了很多很多的信,整晚整晚地給我打電話,整夜整夜地說想我,有時我會大笑,有時乾脆沈默,我不知他是真是假。可他好象就是有說不完的甜言蜜語,他會親昵地叫我寶貝。然後我就大叫,“寶你個頭!你小老婆叫寶寶,我叫寶貝,下一個是不是該叫寶蓮燈呀!”然後我們就在電話兩頭開心地大笑起來。有時他會很感性地對我說愛我,然後又批評說吻我像吻木頭,這時,我就罵他變態!他竟然還嬉皮笑臉地說“江以晴,太過分了吧,才親你一下,就說我變態。”他居然一點也不在乎!
可我很在乎的,在我的想象中,初吻不該是那樣的。
在得不到之華肯定的答案的支援,我的天平慢慢地倒向了明凡。沒有女孩子不愛甜言蜜語,特別是當你在另一方得不到該有的回應時。
很快地就開學了,又回到了學校。再後來,我就幹了這輩子最最蠢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