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的奶奶 - 孙女的缅怀

(2010-07-29 10:45:43) 下一个

我的奶奶 

墓碑上清晰地刻着生于一九一六,卒于二零零九。 

我的奶奶,九十三岁去世时仍然很多青丝的奶奶。拥有七个子女、四代同堂十个重孙重孙女共四十六人大家庭的奶奶。在爷爷脑出血猝然去世后,仍微笑着有成效地活了十七年的奶奶。 

她没有留下什么遗言,因为她在一生里用行动告诉我们,互相关爱、努力用心生活、勤于动脑勤于学习勤于动体、节俭不浪费、没用的东西送给用得上的人或扔掉。 

墓前的我反复流连。 

不愿掉眼泪。因为奶奶一生平静理性而坚强,从没见任何事让她掉过泪,相信她不希望我掉泪。但眼泪还是抑制不住的涌出。曾经拥有奶奶是我的骄傲和幸福,没见上最后一面只能到墓前拜祭是多么的遗憾不舍。 

跪在墓前叩上三个头,是孙女唯一能为您做的了。没为您做过什么,我已经离开太久。十年离开中国的土地,离开熟悉的草木和空气,离开爱我护我的您和那些亲人。你给我的温暖和默默无言的支持我永远不会忘记。 

在这边生活的再好,也永远不会忘记中国的亲人,永远不会忘记中国还有太多要改进。 

奶奶爷爷:爸爸、我、我的大儿子你的第四代重孙,和老叔来看你们了。带来了奶奶爱吃的西红柿和酥饼,爷爷爱吃的香蕉、猪头肉和白酒,吃一些喝一些吧,你们困难了那么多年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用的,生活刚一好爷爷就去世了,奶奶那时年龄大了也不再象年轻时侯,也吃不动了。 

年轻时,爷爷在镇上与人合伙开铺做生意,奶奶与自己的公公婆婆领雇工们在家种地、种菜、种果树、养鸡养猪,公公婆婆帮奶奶照顾四个孩子,奶奶做全家人和雇工们的饭菜、喂鸡喂猪。丰收的年景,奶奶就把粮食贷给有些粮不够吃的庄户,来年那些庄户家收成了就连本带利一起用粮食还给奶奶。这种近距离的交通,奶奶是用那匹瞎了一只眼的老马拉着大板车去。 

奶奶个头矮小,眼睛不大圆圆黑亮的,皮肤很好肤色白里透红,满头青丝浓密柔软光亮。每当奶奶带些自豪的讲起她年轻时这些成功的放贷经历,我的眼前总浮现出一幅画面,在金色阳光的光圈里,一个白皙发鬓黑亮的青年女子,赶着一匹忠诚可靠的瞎马,大板车里拖着满满的金色的稻谷。奶奶总是说,那些庄户都很守信的,今年打个借条,明年一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一九四几年内战时,爷爷奶奶领着五个孩子逃去大城市投亲避难,在兵荒马乱的路上,用爷爷做生意攒下的金子给难民的孩子们换馒头。奶奶讲起这段,感慨那乱世流离失所的路上,馒头是那么的贵,一点碎金子换不了几个馒头。但,她从没有一丝的后悔。爷爷十年生意积累,给那些孩子换完馒头,所剩不多了。

土改的时候,土地被分,奶奶给家里所有孩子在腿上缠了白布再套上棉裤,背井离乡,到了这个大城市。那些白布是当时全家唯一的财产,换成钱租了一个院子。 

在这个院子里爷爷奶奶、爷爷的妈妈、爷爷奶奶的七个儿女、十三个孙子孙女(包括外孙外孙女,我现在学习这边的习惯不分了)包括我度过了很多的时光。后来动迁,再动迁,大家就分散在这个大城市的各处。 

我的童年,有四五年生活在奶奶家。 

奶奶是一个聪明灵慧,待人温婉善良的人。奶奶在街道的半导体厂工作,业余也作些手工贴补家用。邻里邻居大多跟奶奶爷爷这个大家庭相处得很好。只是有一两户泼女人自认为奶奶软弱,就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 

我在当时被称为大头,“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大家都认为我很聪明。我很小就识文断字,会背一大堆唐诗,会编很多稀奇古怪的小故事,说的话听起来似乎有哲理。 

于是一群小屁孩喜欢我,围着我。我们小孩是天天在家的人,对各家上班下班的时间摸的透透的。于是我率领几个积极分子给那两个泼女人家的酱缸里撒了沙子!果然,当晚,那两家叫苦连天,泼妇骂街。后来,又弄了她们两家一次。可能她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人不当,导致被别人使暗招子,以后不怎么对奶奶找茬儿了。 

每周一次,奶奶送我到一个老师家学习。老师见我学得好,有时会奖励我一个白煮蛋。我从来都不吃,而是告诉老师,等回家和奶奶一起吃。回到家,我就高兴的把蛋给奶奶,要和奶奶一起吃。奶奶总是给我讲一些道理,诸如小孩正在长身体长脑需要营养等,一直看我吃下去才放心。

快上小学了,我回到了在另一个城市的父母身边。 

这期间,很帅的二姑父有外遇被二姑活捉在床, 二姑父求二姑不要离婚,二姑什么财产不要只带走儿子毅然跟二姑父离婚。这段婚姻在订立之前,是奶奶坚决反对的,而二姑父是赌咒发誓非二姑不娶要保护二姑一辈子的,二姑也是平生第一次违背父母的意愿一意孤行要嫁给二姑父。 

离婚了一段时间后,二姑平静地告诉了奶奶爷爷。温婉的奶奶,一辈子未曾说过粗话的奶奶,直接去了二姑父的工厂,矮小的她,跳起来给了那人一记重重的耳光,为了她的女儿(我的二姑)为了她的外孙(我二姑的儿子),为了那废纸一样的承诺。奶奶把二姑和二姑的儿子从冷的像冰窖一样的租来的小房接回家。二姑的儿子现在很有出息的,在大的印刷厂当车间主任,自己和媳妇还开了印刷公司,买了车买了房,很努力。 

后来,父亲读了研究生重新分配工作,我们一家又回到了爷爷奶奶和其他亲戚所在的这个大城市。 

我大三的时候,爷爷突发脑出血,猝然去世了。奶奶黯然了半年,又鲜活地来劲地生活了。然后我大学毕业,嫁人生子。有段时间因为丈夫家里的原因,我和丈夫两人闹别扭两地分居,心情很差,工作学习压力大,和母亲相处地也不愉快。奶奶还特意让老叔腾出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我跟奶奶住在那里。老太太每天轻言细语、给我做爱吃的菜饭,晚上还听我唠唠叨叨,生命中很困难的一段就这样过去了。 

奶奶像疼我一样地疼爱我的儿子,她的重孙子。奶奶跟她的重孙子玩玩具,帮他收拾屋子,奶奶给他画画,画那个奶奶画的很棒的小自行车。有一次,因为没带花镜,自行车画得不像自行车了,奶奶和重孙两个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奶奶是平常庄户人家的女儿,本不识数认字。嫁给爷爷后,跟爷爷学了算数,心算和珠算都很准很快呢。这样,奶奶在工作和做生意中,都是一把好手。四十岁以后,奶奶开始学习认字,跟子女和单位的同事学,每天学十个字左右,一年多以后可以读报。这样,奶奶学到了很多知识丰富了信息,看报读书给奶奶的生活带来很多的益处和乐趣。

奶奶晚年跟二姑生活,从农村老家雇了一个远房表弟的孙女帮忙。奶奶每天还手把手地教她如何摘菜、洗菜、做菜做饭呢。 

从小被教育,我曾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现在我开始动摇。我愿,天上有那么个处所,比人间的好地方还好,绿草如茵、大树环抱,气候四季如春,住房和食物充足,人人勤劳善良友好。而我的奶奶、我的爷爷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这个地方,似乎人们叫它天堂。

[ 打印 ]
阅读 ()评论 (5)
评论
大牛妈妈 回复 悄悄话 回复闲人Filiz的评论: 谢谢您的评语,喜欢您的档案图片。
大牛妈妈 回复 悄悄话 回复王二傻的评论: 谢谢,欢迎来到我的家。
大牛妈妈 回复 悄悄话 回复王二傻的评论:
闲人Filiz 回复 悄悄话 平实感人。
王二傻 回复 悄悄话 耐读。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