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馨小屋

一个喜欢做梦的人, 后来爱上了写作。总是想把生活过得快乐,丰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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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妻如换房

(2010-05-21 11:25:00) 下一个

                ·菊 子·

  一朋友新近卖了旧房买新房,焦头烂额、走火入魔,不管说起什么话题,绕来绕去总是绕到房子上,言必称前院后院,口不离厕所厨房。心心念念,牵牵挂挂,眼看着头发都白了一圈、薄了一层。众人笑他,他梗梗脖子,瞪圆了眼,云:不信你试试。比换个老婆都费周折。

  朋友夯实人,这一句话却令人茅塞顿开。想那自作聪明的文人们给婚姻取了种种好听的名字,归宿啊,爱巢啊,人生的避风港啊,爱情的坟墓啊,监牢啊,围城啊。钱钟书的小说一拍电影,更是满世界臭大街都哼叽着“外面的想进去啊,里面的想出来,”后来才知道,其实此说西方古已有之,钱大师不过贩卖一回洋人牙慧而已。与其做张做致唤它“围城”,倒不如直截了当称它房子。

  新婚如迁新房,自是不言而喻。新房作成时,材料作工,一应是最新最佳,住进去的心情也是新鲜的。住过一些年,新鲜感渐渐淡漠,设备渐渐老化,再看看周围新盖的豪宅大屋,不免心中懊恼。十年二十年的房子,最是尴尬。等房子的年龄超过五十年,如同古董车一样,旧则旧矣,那红砖石墙、圆柱长廊,却于旧中显出一种贵族般的雍容华贵,倒反衬出开发区火柴盒房子的单薄和千篇一律。

  婚姻也是如此。新婚之际,虽少不得一些磕碰,那是磨合,总归是快活、兴奋和积极忙碌的。过了些年,日子渐渐平淡起来,爱情的旧话是不大提起了,只那幸运的还留着些亲情、友情和色情。一年痒,三年痒,七年痒,一痒接一痒心痒难熬,挠不着的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挠着了又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红旗彩旗,眼花缭乱:后院要起火时,又显出它的好处,齐人之福,也只在戏文里才好看。能同甘不能共苦,能一同奋斗却不能共享其成,于是便有许多劳燕分飞,形同陌路,或者是同床异梦,互为活地狱。

  等熬过中年,荷尔蒙眼见得稀薄起来,皱纹也慢慢沉淀堆积,夫妻便也如历史性豪宅一般增值起来,就算庆祝银婚时还有些荷尔蒙残渣余孽,等到了金婚时,那一对老人的脸上,泛出的一定是平和的光彩,便是拌嘴,也一定是充满了幽默、智慧和感情,不枉了五十年来的相互折磨。

  这样看来,半旧不新的房子最是尴尬,中年人的婚姻也最是风雨飘摇。住不下去的房子,便换房卖房,过不下去的夫妻,便休妻换妻,热闹的,多是中年人。

  高科技泡沫破裂,有多少人股票打了水漂,兼之丢了工作,只好忍痛卖房。就好比有那天资聪颖的,大器早成,少年时便才华横溢,指点江山。又兼之一表人材,风度翩翩,娶的自然是风姿绰约、人人仰慕的大家闺秀。不成想河东河西,起跑之后,却渐渐没有了后力,而立之年之后,便不再有丝毫起色,大家闺秀眼看这辈子就要作不成诰命夫人,先是有些脸色不好看,再后来就是抱怨、唠叨,夫妻的情份早没剩了几分几毫。到最后,照照镜子,眼看红颜渐老,杏眉一拧,樱唇一咬,铁了心要离婚。这便是陪了夫人又卖房,从此后更是灰心丧气,一蹶不振。

  也有光景过得不如从前了的,想想自己还算是房价低时买进的,则未免沾沾自喜,心境就平和一些,对房子也就分外珍惜一些。王宝钏寒窑十八年,等回薛仁贵凯旋而归,封官进爵,皆大欢喜,成了千古美谈。如果薛仁贵一事无成,落魄而归,要饭至寒窑,也不知这位贤德的王宝钏,会不会赏他一口残羹冷汁。老薛总算还没有爱上城里的女学生女演员,倒回头嫌弃宝钏身上的窑灰草棍。

  君不见那暴发户,革命成功了,发财致富了,得了诺贝尔奖了,换个识文断字年轻漂亮的奖杯妻子(trophy wife),也没啥,就别给自己立什么牌坊,说什么革命需要、感情不和、上帝的最后礼物。要说还是古人率真。唐高宗爱上了老爸的才人武媚娘,要易妻,就是换老婆。别看人家是天子,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人家还是知道“寡人有疾,寡人喜新厌旧了”多少有些理亏,就老老实实开个政治局会议,招来群臣商量。好在唐朝风气开化,群臣也是知趣之人,交头接耳一回,就有那许敬宗凑趣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妻,”时代不同了,贵贱都一样,老百姓能够作到的,皇上您老陛下也一定能作得到。

  如今世道变了,大家也不跟自己过不去,各村都有各村的招,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婚姻不过一个住所罢了,进进出出,也是看各人的缘份和选择。小朋友们回家填的表,父亲和母亲的地址电话,都是各占一栏。有那或自愿或被迫、或浪漫或无奈的独身主义者,如同一辈子租房,搬来搬去,也看足一路风景。也有先锋的他种生活方式,生活处所、生活伴侣、性取向、甚至性别本身都在换来换去,换妻换房换伴侣,比换张驾驶执照还容易。

  多半人,偶尔见得人家高楼大厦、娇妻美眷,看看自己,个头还是没长上一英寸,往横里倒是发展了不少,摸摸腰包,存下的银子也就够付付帐单、存点退休金、孝顺孝顺爹妈,再带小的们去什么地方度度假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哪怕有些遗憾,换房的念头也就憋下去了。居家房屋,紧凑贴心,再加上主人家心平气和,即便狭窄些,却如小家碧玉般温暖适人,于是也还是有众多凡人,柴米油盐,庸庸碌碌,也是糊涂快活一生。

  这些人恋旧,多年苦心经营的豪宅是舍不得卖掉的,于是主屋之外,又有湖畔海滨度假屋,正经二奶也;时段分享(Time Share),情人外遇红颜知己也;流浪街头出门住旅馆,露水夫妻一夜情也。

  突然悟出,出门旅行,便是红杏出墙的瓜菜代。想那好周游列国者,平日里上班辛苦忙碌,钱、假都攒够了就出门旅行,少不了探些名山大川,风景名胜,历史古迹,阿拉斯加夏威夷,西藏印度加勒比。碰到些新的人,两眼对上了,火花碰出来了,经历些新的事,有些新的体验,梦萦魂绕、缠缠绵绵一阵子,末了哭哭啼啼、三步一回头、两步一招手地告别了,回来再写写游记,就如同给这段情来一个了结。伤心时,出门遭了抢、受了骗、或是去的地方盛名之下、其实难负时,也发誓从此再不趟这个混水。可是,等过了一阵子,旧情慢慢淡去,眼前又闪现出花红柳绿,又难免好了伤疤忘了疼,眼看假期将临时,又开始计划下一趟旅行了。

  旅行的神妙,就在于其中的意外。有的人循规蹈矩,不过借了旅行社安排住旅馆,一切都如同旅行手册中介绍的那样简单而直率;有的人则不同,最喜欢误打误撞,懵懂懂出门,见店投店,无店露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讲究的是自愿随意、愿打愿挨,潇洒来去无牵挂。这样的关系,其魅力即在于其不可预料、出其不意,令遭遇双方,之前措手不及、之后回味无穷。

  最爆笑的说法,还是老房子着火。老男人在青春红颜面前馋涎欲滴、紧张兮兮、抓耳挠腮、时不我待的猴儿急样子,着实令人哈哈哈仰天狂笑不止。本来么,成熟男人总有其吸引人之处的,不光是其财、其权、其才本身,而是财、权、才等身外之物,总会折射回这些男人们身上,遮去些啤酒肚,盖上些光头皮,挡上点大黄牙,给那爷儿们身上打上一圈光环,就象那朦胧月色,给那枯藤老树添出一些苍劲的风致。

  老牛吃嫩草时,最忌急切,要就要理直气壮些,财大气粗些,潇洒自如些,流氓无赖些,不管心里怎样煎熬,脸上却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老子不稀罕的酷相,姜太公钓鱼式的轻慢,强似老房子着火般的慌张。

  反过来说,广大妻子同志们不妨扪心自问一回,自家有没有被换掉的可能性。偶尔不经意间瞅他一眼,看看自己心里会不会紧张地格登一下。小心些,别看你那汉子灰头土脸、呆若木鸡、三棍子碾不出一只闷屁,你不格登,说不定还有别人会格登;更要紧的是,究竟人家曾经年轻英俊过,当初二位也算是金童玉女、歪瓜裂枣、王八绿豆地般配。这些年摸爬滚打、饱受河东狮吼咆哮折磨,颓唐、沧桑、窝囊、风霜之外,却也添了一份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从容,只怕在情场股市上,那行情倒涨了上去。

  聪明的女子,就该琢磨着趁感情尚好时,跟他立个休前协议:为了你休后英名,一是逼他答应一定要另娶,不娶人家就会说你遗毒太深,伤了他对世间所有女子的胃口;二是,也是更重要的是,他找的那个新欢,一定要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比你聪明、比你温柔贤惠;要是她哪一样明显地比你差,就是违反合同,需以重金赔偿。

  你想想,要是你老公休了你,手上挎一新老婆来了。若是那新老婆是个年轻的狐狸精,你气吧,恨吧,咒吧,当面装坚强回家窝被子里哭鼻子去吧。也还有个骂头。要是那新老婆比你还老,比你还丑,比你还笨,比你还凶,比你还懒,结果人家还是宁可要她不要你,那叫什么。

  那叫买椟还珠,丧权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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