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馨小屋

一个喜欢做梦的人, 后来爱上了写作。总是想把生活过得快乐,丰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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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中国人的英文名字

(2010-05-16 21:07:38) 下一个
 ·浩 瑛·

  中国有句俗话叫“山不移,姓不改”。历史上除非特殊原因如家族遭追杀,中国人的姓氏的确几千年不变。但我们中国人从来没有山不移,名不改之说。事实上中国人的名字可以很多。出生时有乳名,长大一点有小名,进了学堂有大名,做了官有官名,大家族的人有字,有成就地位的人有号,到了近代文人有笔名。同一种类的名字还可以不止一个,如有的大作家有几十个笔名,而且名字还可以随意更改。这里所说的名字还不包括称呼和头衔。若把称呼和头衔也包括进去,如现在时髦的张总,王局,李所,赵处,大概需要写一本书才能讲清楚。如果从中国人各种创造性地取名及其取名字的历史渊源来看,近几十年有些中国人开始有了英文名字也就不足为怪了。

  我们中国人无论一个人有多少个名和字,但名与姓的组合非常简单。姓在前而名在后,姓和名组合起来就是两个或三个字。其寓意通常直截了当,无非是金银财宝,升官发财,平安宽裕,吉祥如意等等以寄托父母对儿女的一种期望。但如果是读书人和做官人或者有身份地位的人,他们在成名之后取的名字往往很深奥,以显示其学识与地位。但无论如何,读起来记起来非常容易,无非就是两个字或三个字。但西方人的姓名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往往把所有的名字都连在一起,最后加上姓,就成为一个人完整的姓名。我自己对外国人的姓名发生兴趣是从上小学开始的。最早是在我们小学所订的【参考消息】上开始读到外国人的姓名。后来在【人民日报】上也同时出现外国人的名字,如西哈努克。那时候觉得外国人的名字很长一串,而且读起来很拗口,也不知道什么是姓什么是名。到了高中,知道的外国人姓名更多了,也就更好奇了。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同学还比赛谁能说出最长的外国人名字,比如,亨利基辛格(5字),理查德尼克松(6字),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9字)等等。最后还是我胜利了:费拉基米尔伊里西莫维奇列宁(13字)。从那时候开始知道外国人的姓是放在最后的。

  八十年代我也随着出国潮到了英国。我们的姓名要用汉语拼音字母拼出来,而且也要把姓和名颠倒过来而把姓放在最后。刚开始觉得很别扭,读起来就更别扭了。但来到人家的国家,只好入“国”随俗了。此外大家都是这样,慢慢地也就见怪不怪了。在与英国人打交道时往往因为我们的名字会衍生出很多话题,有时甚至是笑话。我想他们对于中国人的名字也象我们对他们的名字那样不可思议,很难发音,很难记住。特别是如果我们的姓或名的第一个字母是X,那就更难为英国人了。记得有一次在学院用餐,旁边刚好坐了学院的一位院士。相互介绍姓名之后,他还是无法叫出我的名。最后他实在不好意思地说,他小时候学英文字母时,X这个字母只有两个例子,X-Ray和Xmas,其中第二个还是Christmas的简写,所以他看到凡以X开头的词就不知所措,头脑发胀。不过他马上幽默地加了一句说,他比他的先辈们幸运多了,他不知道在伦琴发现并命名X-光之前,他的先辈们如何学X这个字母的。还有一位系里加工车间的工人经常帮我加工实验中用的零件,我们还常常在工作中聊天。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仍叫不出我的名字,于是他干脆也就不叫我的名字,而称呼我为他的朋友。我们中国人互称朋友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只有在多少年的相互交往,相互考验,相互信任和十分融洽后才认为是朋友。当时我也很纳闷,难道与英国人交朋友如此容易吗。大概他也觉得有点难堪,有一天他突然问我的基督名(即从圣经里选用的名字)是什么。我告诉他我没有基督名。他惊讶地问怎么会没有基督名。我说我不是基督徒当然没有基督名。他大惑不解地看着我无言以对。大概在这个工人看来全世界的人都应该有个基督名。

  尽管我们的名字对于英国人来说有点拗口,但多数英国人还是对我们的中文名字最有兴趣,也很尊重。有些英国人常常好奇地问我们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有时这也成了一个聊天的话题。久而久之,我们不但没有觉得有必要给自己取个英文名字,反倒觉得保留自己的中文名字更中国化更有民族气节。那位称呼我朋友的工人给了我启示,于是我灵机一动,干脆把我的名字解释为“朋友”。以后凡是有人问我的中文名字是什么意思或他们无法叫出来时,我就顺势告诉他们我的中文名字意思是 “朋友”。有一部分人真的就这样叫,其中有些在许久之后才知道我当时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与我们中国大陆出来念书的学生不一样,香港来的学生多数都有个基督名(我们在英国时一般称英文名)。当他们介绍自己的名字时,与英国人完全一样,理直气壮,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似乎那个名字并不是借来的,也没有觉得那种名字的寓意缺乏自己的文化根基,而是自己本来就应该有的,属于自己的。刚开始听起来觉得有点别扭,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不仅习惯了,而且也想通了,反正他们是香港人,与我们不一样,或许他们的长辈或前几代都冠以英文名字。个别台湾来的学生也有英文名字,但主要是小留学生们,即不到服兵役年龄前离开台湾的学生。中国大陆来的学生几乎没有一个人有英文名字,至少在我念书的那个年代是这样。有一次一个社交场合碰到一个同胞,他自我介绍名叫约翰。尽管我已去英国有一年,但心里还是觉得很奇怪这位同学怎么没有告诉我他的中文名字,只介绍他叫约翰。但后来听说他的女朋友是香港人,才勉强认同,我想他是在努力创造与女朋友更多的共同点。但事与愿违,约翰这个名字并没有给他们帮多大的忙,过了不久他们就分手了。

  我在英国念书的第二年遇到一件事给了我非常大的震撼,至今难以忘却。一天我领着刚认识不久的一位老中朋友去系里的休息室喝下午茶。按习惯我领着他坐在我们同一个研究小组的桌子旁。我顺势把他介绍给一旁的一位苏格兰来的女同学,于是他(她)们俩握手互报名字。

  “我叫哈里”,我的朋友十分友好地告诉苏格兰女生。

  “你长得一点也不象哈里”,这位苏格拉同学一边瞅着我的朋友,一边极具挑逗性地说。

  我的朋友解释说哈里并不是他的原来的中文名字,而是在爱尔兰当学生时取的一个英文名字。苏格兰女生接着又说,

  “那你为什么不用你的中文名字”

  见此情景,我朝着这位苏格兰女同学说“你想要个中文名字我也可以给你取一个,而且不收费”。于是她朝我笑笑才算化解了一场尴尬的局面。

  在一次中国学生会的聚会上,我把这件事告诉几位同学,它竞成为一个讨论话题。多数同学认为尽管英国人对我们的名字难以叫出,更难以准确地叫出,但他们认同我们的名字。或许在他们的心底里的认知上,我们中国人就应该以中文名字称呼。从另一方面讲,我们自己也应该为自己的文化和传统骄傲。保持自己的中文名字本身就是一种宣誓。后来在美国遇见不少从英国念书后来美国工作的,大多数没有英文名字,我想这大概与他们受英国的特殊文化熏陶有关。

  尽管我们从中国大陆来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没有英文名字,但若是在英国出生的第二代,几乎都有两个名字,即英文名和中文名。说起英文名,其实英国人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也是很严肃认真和慎重的。他们多数都是根据自己的宗教分支,家庭传统,以及当时的流行名字而取的。我们中国人多数父母不知道,也不关心象意大利人喜欢叫托尼,美国人喜欢叫乔治,墨西哥人喜欢叫荷西这样的传统。反正随大流叫一些最流行的名字就行,如男的叫约翰(杰克),大卫,迈克,詹姆士(吉姆)等,女的则叫玛利亚,艾米,艾米丽,海伦,琳达等。但相对应的中文名字就多种多样了。中文是我们的母语,当然我们知道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有什么意思。香港人,台湾人和其他海外华人中的一大部分往往延续家谱的字辈,这样只要取最后一个字就可以了。其实中国人家谱的字辈不但包含有深厚的传统文化和寓意,而且还是根据姓的发音兼顾平仄关系的。所以这样取的中文姓名往往不但意义经典深刻,而且读起来朗朗上口。我们大陆人多数都不知道自己的家谱字辈,即使知道也觉得没有必要按其字辈给孩子取名。有的甚至认为那是太古老的东西,已经过时了,不如给孩子取一个时尚的名字。其中一大部分人给孩子取名的主要考虑的是中英文相互对照恰当,即发言相近或第一个字母一样。这样一来,各种各样的名字都有,有时甚至奇怪的不可思意。这里仅举一例,有一年我的一位学弟太太生了个宝宝儿子,满月时我和太太去登门祝贺。孩子的名字当然是话题之一。孩子的英文名字叫Andrew,在英美大家简称Andy。于是我问孩子的中文名字叫什么。学弟说也叫An-Di。听到An-Di这个发音,首先出现在我脑子里的相对应的中文名字是“暗敌”,因为我们这一代人的脑海里已经对暗藏的阶级敌人或暗敌有不可磨灭记忆。但我想他的儿子绝对不会因为要对应英文发音而叫“暗敌”吧,于是我问他中文名字怎么拼写。他说是岸边的“岸”,笛声的 “笛”。“岸笛”总比“暗敌”好,但听起来不象男孩名字,反倒象女孩名字。由于他的姓是仄声字,这样整个姓名就是仄仄仄,读起来非常拗口。类似这样的例子还不少。总之,为了照顾英文名字而衍生出千奇百怪的中文名字。

  来了美国后发现这里的华人,无论来自大陆,台湾,香港,新加坡或其它地方,许多人都有个英文名字或者说基督名。美国人喜欢称其为美国人名字。大家互相介绍时绝对没有不好意思,似乎本来就是自己的名字。与英国不同的是,美国这个文化大熔炉较容易接受外来文化和新文化。所以我在美国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或听到因我们中国人有个英文名字而引起的尴尬。反倒没有英文名字有时觉得有点不入流,更多时候是不方便,如打电话或做生意。渐渐地象我们这样受英国保守传统洗脑的人也开始觉得应该有个英文名。于是乎我和太太也分别有了个英文名。说来其实也有点历史,我的英文名还是在中国念硕士研究生时的美籍教师给我取的课堂名字,掐指一算已近三十年,只是在正式场合较少使用。谈到海外华人的英文名字,其实也有不少例外。有的人一辈子也没有取个英文名字用用,从斗升小民到大名人都有,如贝聿铭,李政道和杨振宁等。到了近二三十年,从江泽民和胡锦涛这样的政治家到姚明和易建联这样的球星,不但没有英文名字,甚至姓和名也是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姓在前而名在后。美国人也很快就知道他们姓在前而,而名在后。看来古今中外都一样,有名有地位的人不必刻意去适应别人,而别人会设法适应他们。

  无论叫什么名字或者怎么叫,时间长了,经历多了,也就觉得自然而然了。大家想叫什么名字就叫吧,没有什么好议论的,也不必讲究文化传统了。反正有的为了念书,有的为了做生意,有的为了职业,有的只是为了方便。在美国出生的第二代就更不用说了,美国是出生地主义,生在美国就是美国人了。尽管如此,对于中国人的英文名时有强烈感受。有一次我和太太看电视转播国际乒乓球比赛,某欧洲国家籍的华人选手名叫约翰的打得非常漂亮,连电视评论员都为他叫好。他赢得了胜利之后,记者采访他时,我们才发现他不会讲英文,而是靠一位翻译回答问题。于是我和太太几乎不约而同地说原来这又是一位不会讲英文的约翰。还有一次我们请一位华人师傅来家里校正钢琴。在电话里他一句中文也不讲,来到我们家个把小时的工作中也一句中文也不讲。工作完我给他付了钱,他给我留了个名片。我接到他的名片后顺便用中文问他的中文名字,他理直气壮地用英文说他没有中文名字,我无言以对。其实我知道他是从那个省来的,而且知道他来美国时间并不很长。说实在的,他的英文口语还不如我的叼英文。大概他太喜欢讲英语了,也许他以讲英语为荣,或许在他的生活圈子里他的英文口语最好。但反过来说,只要人家不犯法,喜欢讲什么语言是他自己的自由,别人管不着。尽管他没有中文名字,但值得可喜的是至少他还没有忘记中文,否则他怎么能听懂我用中文的问话呢。

  我已完全接受了华人取个英文名字这样的现实,包括我自己也有一个,而且还非正式地已经用了近三十年。但许多年前一位印度朋友的问题让我不知如何回答。当谈到中国人的英文名字时,这位朋友问,“你们中国人绝大多数人都不是基督徒,为什么要取个基督名”。他接着说印度虽然有几百年的英国殖民统治,但印度人绝大多数没有英文名字而保留自己本来的名字,这是对自己文化传统的骄傲与自信。而中国的开放仅仅几十年,他很不理解中国人为什么要取个英文名字。使他最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非基督徒要取个基督名。我真不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而使他满意。我想了想,给了他一个我自认为合理的解释。印度人有强烈的宗教信仰,其名字是按照各自的宗教信仰取的,所以不能随便更改,而我们中国人大多数无宗教信仰,所以我们有较大的自由度。他听后哈哈大笑起来。他说那根本不是理由。于是我告诉他我们中国人有个说法叫山不移,姓不改,但没有说山不移,名不改。我们可以有很多名字,而且改名字并不是一个违反传统文化和习惯。所以多一个英文名字也无妨。我的解释显然无法说服这位印度朋友。最后我只好和他开个玩笑地说,如果印度人也有基督名字的话,印度的经济成长率也会象我们中国那样快。

  谈到英文名,或基督名,或美国人名字,不能不说说我回国的感受。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回国探亲时路过北京住了几天,发现从大百货商店的到服装专卖店,其塑料模特都是清一色的金发女郎。在王府井百货商店,我好奇地问一位女服务员,为什么这些服装模特不是中国人,而是外国人。这位服务员用典型的北京人调侃而且非常不客气地说,模特就应该是外国人吗,有什么好奇怪的。她一边说一边还瞅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我是个老土,不象北京人那样见多识广。金发女郎式的服装模特只是一例而已。其它诸如商店名,商品名有许多是英文直接翻译来的中文,其中不乏怪里怪气的名字,而用中国古诗文和经典名句来命名的极少。那是我就深深地感到中国学习西方学得很快。但当时在北京还没有遇见过一位有英文名字的中国人。

  大约十几年前有一次回国住在北京的一个旅馆,突然发现每个服务员都有个英文名。从他们工作服左上方的名字牌上显而易见,而且只有英文名而没有中文名。他们介绍自己时也是只介绍英文名,而不介绍中文名。当时我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觉得那家旅馆大概主要接待外国人,为了客人的方便而已。但同时感到中国变化真大,与国际接轨接的天衣无缝,至少在旅馆服务方面。后来回去的次数多了,发现几乎每个旅馆都是这样,所以也就接受了,不去多想。但有一次和我的美国人上司去中国出差时,这位上司发现在中国的大城市几乎所有的服务行业的人都有个英文名。一次吃晚餐时,他好奇而不解地问我为什么中国的服务生都要有个美国名(多数美国人不叫英文名,而称美国名)。他刚开始以为这些服务生都会讲英文,结果发现绝大多数只会几句打招呼的话。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想不出个好的理由回答他的问题。带着这个问题,我问了酒店的一位服务生,她说她是旅游学校的餐馆饭店专业毕业的,她们上学时学校规定每个学生必须有个英文名字。她还骄傲地说只有象她这样能讲英文的学生才能找到五星级酒店的工作。交谈的过程中,我可以听得出她很惊讶我问这样的问题。我知道我无法用这位服务生的话解答我的上司的问题,于是我在另外一次吃饭时跟他开玩笑地说,这些服务生之所以有个英文名字是希望慷慨的美国人多给他们一点小费,于是他也笑着说这倒是个很好的理由。后来我又陪两个老外去中国西北一个并不发达的城市出差。发现那里的服务生也照例都有个英文名,但多数竟然连几个打招呼的英文词都不会讲。我好奇地问一位服务生,在这个地方大概很少有外国人来,你们为什么都有个英文名。他回答的很简单,这是他们饭店的规定,他还进一步说,全国都一样。这让我想起我们以前在中国时往往把全国的统一行动形容为全国一盘棋。看起来,旅馆等旅游服务行业的工作人员统一有个英文名也是全国一盘棋。还有一次在沿海一个大城市的五星级酒店,我故意对服务台的一位女士说她的英文名字很好听,接着问是谁帮她取的这个名字。她说自己给自己取的,因为她喜欢这个名字。我又问若过一段时间不喜欢这个名字什么办,她说那很容易,就再换一个自己更喜欢的。我突然感觉到时代的变迁如此之快,我已经落伍了。不过也有不变的,看来近百年前蔡元培先生所提倡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新文化思想用在现在一点也不过时,反正拿来用就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好用,喜欢用就行。说到底,我也在使用英文名字的一群中国人的队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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