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山芋
(2010-04-21 18:4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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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lanticOcean·
春眠不觉晓。
可他一早就起床了。牙不刷脸不洗,睡眼惺忪地躲进书房上网。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隐隐约约传来老婆的声音:“我带孩子去海边了……”
他心不在马的应了一声。也没听清楚她后面的几句话,继续全神贯注地滴滴答答敲键盘。
今天周六,而他昨晚就精心策划了老婆今天带孩子去海滩放风筝。
开春了,连续几天阴雨,好不容易等到个阳光明媚的周末,该让孩子出去感受一下春天了。--当然,这只是他对老婆公开说的。真正的原因其实是他今天有个“网约”。
现在流行网恋。从少男少女到徐娘徐爷。每次上网,总有那么几条线,恋得热火朝天。同时也带动了诗线繁荣。谁说愤怒出诗人?不对。网恋出诗人!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网恋既没贼心,也没贼胆。从不去凑热闹,最多笑笑而已。但直到前天才发现,其实自己是没贼机会而已。
那是因为他突然收到一个E.虽然不知是谁发的,对方只说是自己的一个默默的爱慕者。那可是个含情脉脉而又诗意盎然的E.尽管他早已过了脸热心跳的年纪,但一读那火热催情的词句,一下有活回到了二三十年前的感觉:
“亲爱的大西洋(好久没听到这么甜腻的称呼了)。多少年来,一颗寂寞的心一直在牵挂着你。一对伤感的眼一直在注视着你。哪天网上见不到的你,我就失魂落魄,寝食无味,工作也无精打采。我本想把这份情感永远留在心底,但自从我发现我们就住在同一个塘(town)时,我就再也无法忍受茫茫众人中孤寂的煎熬……(此后删去980字,太酸了。也太多个人隐私,不便公开)……深深爱慕你的:黛珏咪。”
奇怪。好像只记得闲地有个叫戴假花的,可从来没见过黛珏咪这个洋气的名字,更不要说有过网上交流了。竟然就不知不觉中被人暗恋上了。黛珏咪似乎对自己很熟悉。还若隐若现地暗示肯定是个不折不扣有假包换的美女。更重要的是对方竟然也住同一个塘,并有意来个同城约会。
啊--网恋。多么神圣的词伟大的词神奇的词。能使盲人睁眼聋子听声哑巴说话瘸子飞奔。只要被网恋上的,石头开花,枯木逢春,铁树发芽,老蚌生珠。何况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的凡夫俗子。一下子就不顾一切地陷了进去。世上只有妈妈好,只有网恋忘不了。网恋使人年轻。就像宋思敏见到郭海藻时第一眼的感觉。
……
今天这么顺利。老婆不在,可随心所欲网聊。很快就毫无悬念地当场滴滴答答敲定了时间地点见面。
开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塘绿地(town green)边上的一家非常有品位有档次的酒店。一看表,比约定时间还早了十分钟。估计黛珏咪还没到。就随意四下看看。正感到春风醉人,心旷神怡,耳边响起清脆而柔和的声音。
“你是大西洋吧?”
转过身来,他不由僵住了。
他不是没见过美女的人。但他敢说,如果中文词库里有“惊艳”这个词,那一定是他发明的。即使有前人用过,那也肯定用的不恰当。因为惊艳只有用在他这时的感觉才是名副其实。
他搜肠刮肚,即使把天下所有形容美女的词全部用在对方身上也不够。仓颉造这些字时一定是看着眼前这位MM造的(想到此,不禁对仓颉产生一股醋意):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城倾国,国色天香。傅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不行,那样描述太笼统,太没个性化了。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款步姗姗。袅袅娜娜。风髻雾鬓,翩若轻云。婀娜多姿,飘若惊鸿。秀靥比花娇,玉颜艳春红……
也许对方早已习惯男人对她的眼光,毫不在意他眼巴巴的失态样。大大方方地微笑着伸出手来:“我是黛珏咪”。
“指如削葱根,口若含朱丹”。他顾不上回答,脑中又蹦出一个句子。但愿那跟仓颉无关。
这时,最能表达自己惊艳心情的,就是来个七步成诗,不,三步成诗。他开始后悔。诗到用时方恨少。悔不该当初没上那什么小靳庄进修一下。记得当初才到庄口,闻到“艳诗”的酸味就逃出来了。艳诗,那不是李后主的专利吗?可现在,艳诗却是网恋见美女的接头暗号和开门钥匙。
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找个文绉绉的开场白:
“我们网上相遇,也算五百年缘分。敢问一句,我既没有冷热卢紫的文采飞扬,也没有鲨鱼三福的风流倜傥。不像花匠路师傅那样八面玲珑会说话,也缺乏山东歪死理那份幽默风趣逗人开心。虽然不似鳄鱼鱼头那样凶神恶煞,当然也不敢像那几位白马骑士英雄救美。本人何德何能竟得黛姑娘如此垂青,情有独钟?”
黛珏咪哞含秋水,朱唇轻启,未语先令人心醉:“你别过谦。你自有过人之处。若把闲地人物分为九流,论你的文采风流,绝对是一流”。
他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高,但美女称赞,管她是真是假,不由暗暗欣喜。
黛珏咪俏脸含春,吐气如兰: “你下围棋吧?”
这没头没脑的一问,不由使他有几分冷静,心生警惕。自己从小跟外公学围棋。小学时就打遍天下无敌手。那正是聂旋风横扫日本九州的年代。他长叹“既生聂,何生洋”,一气之下再不下棋。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会下围棋。黛珏咪竟然连这也知道,不会是老婆派来的私人侦探吧?
他不知可否的应了一声,准备见招出招。
黛姑娘似乎没注意他的犹疑,若无其事的笑笑:“我说的‘流’,就是围棋中的’段’的意思”。
他松了口气,也就不注意黛姑娘这“流”与“段”的含义了。
“请问黛姑娘网名是什么?”
“网名只是个符号。见光的最好不要暴露网名。否则以后网上相见就不好意思了。不过你不妨猜猜。猜中有奖。奖品自选”。
这闲地上千绿虾,哪里就猜得过来。只能从有美女头像的开始。瓜州州长?爱木兰?陶瓷?……
“州长远在南美,真以为人凯蒂姑娘能穿墙过壁飞来与你相会?爱木兰是教徒,修身养性,反黄先锋,从不搞网恋的。陶瓷姑娘兰心慧质,有网恋潜能。但她早已率领以山东为首的十二钗袅袅婷婷浩浩荡荡过马路恭迎老歪去了,你是没指望了”。
“看你这么聪敏伶俐谈吐不凡,不会是菊子吧?虽然头像没挂个美女,但菊子的文字中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是个绝顶美女”。
“菊子雅人才女,只去瓦尔登湖畔写随笔散文。跟我小靳庄出来的不是一个路子。其实,你不妨换个思路,我是不带美女头像的。但闪过照。也常写写诗”。
苦也!他唉声叹气。自己不爱去小靳庄,哪里认识骚人墨客。看来以后一定要去小靳庄写诗。对,要写就写唐诗。把一干写打油诗的镇住。好在黛姑娘把基督徒和家住得远的,包括很有网恋嫌疑的凤凰城爱楼爱克斯,都排除出去了。可还是如大海捞针。说到闪照,不由咬牙切齿恨起两个人来。一个是老歪,当初放小电影,也不招呼一下 “同去同去”。结果自己赶去时已剧终人散,一个没见着。另一个是杨林,公然号召线主可以删贴。这不,连美女玉照也删得干干净净。害得他现在得不到奖品。
NND!不猜了不猜了。喝酒喝酒。酒不醉人人自醉。船到桥头自然直。
黛珏咪挑的这家这家酒店,闹中取静。风雅而有情调,显示出她的品味。美人当前,周围景观如何,酒味如何,乃至相互说了什么话,他都几无印象。眼中脑中飞来飞去尽是黛珏咪的影子。螓首蛾眉,美目盼兮。桃腮杏面,巧笑倩兮。曲线玲珑,柔美飘逸……今宵是是何时?今夕是何年?
酒后,带着三分醉意,迎着春风徐徐。两人十指相扣,围着塘绿地兜圈子。也不知兜了多少圈。太阳渐渐西移,从内到外都暖洋洋的。两情绻绻,路无尽头,彼此都没有要分手的意思。好像都在等待什么发生。
渐渐地,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有意无意的朝他靠近,越靠越近。他蓦然觉得一股香气扑来。
中人欲醉。那肯定不是香水味。但好熟悉好熟悉。他努力去寻找香味的源头——啊,想起来了--小学放学后饥肠辘辘走进弄堂口时,自己就会身不由己地被这种香味吸引过去……
正遐想中,猛地一阵又一阵的哨子声尖锐地响起,惊得他几乎跳起来。邪乎了,美国也有纠察队来公共场合扫黄?
他感到了怀中小女子在哆嗦。出于怜香惜玉的本能,他一只手把她抱紧,一只手去抚慰她的头。
摸到她波浪般的黑发,他不由“哇”地一声嚎叫。感觉摸到的是个滚烫的煤球。
波浪头转过身来,他顿时如同董永见到了王母娘娘一样,张口结舌,半晌才憋出话来:“别—别--误会。其实,不是你想,想的那样,什么也没,没发生……”
对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手里一把钳子夹着一个黑不溜秋冒着热气的椭圆球举在他眼前:
“什么没发生!我几百米外就听到家里烟雾报警器叫个不停。我刚才临出门时特意关照你过半小时就把烤箱熄火,然后把山芋拿出来。你看你看你看,烘山芋成了烤煤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