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尘

试着告诉读者,生活是多样的。每一个活着的人,在多元化的人生时空里, 扮演着某种角色,向着不同的方向展现着自己的千姿百态,书写着与众不同的生 命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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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尤-尤的室友

(2011-10-13 22:06:12) 下一个
 

天气转凉了,尤塞瑞恩却是暖和的。鲸状云彩低低地飘在阴沉灰暗(dingy, slate-gray) 的空中,几乎连绵不绝, 就像两个月前向法国南部进攻的那天,从意大利各远程空军基地飞来的那些轰轰隆隆,黑压压 的(droning, dark, iron)Bl7型和B24型轰炸机群。中队里人人都知道基德·桑普森的两条细腿被潮水冲上潮湿的沙滩,腐烂得像一截弯曲的紫色的鸟胸叉骨。不论是格斯,韦斯或是医院太平间的那个收尸员,谁都不愿意去收拾它们。大家全都装作基德·桑普森的腿不在那儿,相信它们早已像克莱文杰和奥尔的尸体那样,随著潮水永远地向南漂去了。现在,随着坏天气的光顾,几乎没有人会再独自溜出来(sneaked way alone),像个怪人(a pervert), 躲在灌木丛里窥视那堆腐烂的东西了。  

再也没有晴朗的日子了,再也没有轻松的任务了。有的只是令人恼火的淫雨(stinging)和使人郁闷发抖的浓雾。天只要一放晴,飞行员们就得连著飞上一个星期。夜里,寒风呼啸,弯曲多节的矮树丛吱吱嘎嘎地呻吟著,像滴答作响的时钟,每天早上,一准儿会把尤塞瑞恩唤醒。甚至在他还在朦胧之时,就把他的思绪带到基德·桑普森的那两条泡胀腐烂了的细腿, 让他想到在这漆黑一团,寒风呼啸、冷气袭人的十月的夜,和冰雨中,湿漉漉的沙滩上的那两条腿。从基德·桑普森的腿,尤塞瑞恩又会联想起可伶的、呜咽不止的斯诺登在飞机尾舱里冻得要死的情景。尤塞瑞恩始终没有发现遮盖在斯诺登鸭绒防弹衣里面的那个伤口,错误地以为他只是腿负了伤。等到他把这个伤口消毒包扎好,斯诺登的内脏突然喷涌而出,弄得满地都是。到了夜晚,当尤塞瑞恩试图入睡时,他会把他所认识的,却已经死去了的男女老少们统统在脑子里过一遍。他回忆起他所有的战友,在脑海里唤起他从童年时代起就认识的长辈们:他自己的和所有别人的大伯、大娘、邻居、父母和祖父母,以及那些可伶的,总是受骗上当的店小二:天不亮就起身打开铺门,在那狭窄肮脏的铺子里,傻乎乎地一直干到深夜。现在,这些人也都死了,死人的数目看来还在不断地增加中,德国人仍然在抵抗。他暗自猜想,死是不可逆转的趋势,他开始认为自己也快要死了。  

多亏了奥尔精心制作的那个火炉,当天气变冷时,尤塞瑞恩是暖和的。要不是因为怀念奥尔,要不是因为有一天那帮动物般的伙伴强行闯入(came swarming inside rapaciously) 他的帐篷的话,他本来会在他这顶温暖的帐篷里过得非常舒适的。这些人是卡思卡特上校为了填补基德·桑普森和麦克沃特留下的空缺,在四十八小时内从两个满员的战斗机组调过来的(requisitioned)。尤塞瑞恩执行完飞行任务,拖著(trudged in) 疲乏沉重的脚步回到帐篷时,发现他们已经搬进来了,只好嘶哑地长叹了一声(a long, loud,croaking gasp),以示抗议。 这帮人一共四个,他们互相帮忙,搭起了行军床(set up their cots),吵吵闹闹的,快活极了(having a whale of good time). 一见他们,尤塞瑞恩就知道自己受不了他们。这帮人活泼 (frisky),热情,精力充沛(eager and exuberant),在国内时就已经结为朋友。他们简直令人不可理喻 (plainly unthinkable)。他们都是些刚满二十一岁的小伙子,喜欢咋咋唬唬 (noisy),过分自信(overconfident),头脑简单(empty-headed)。他们都上过大学,跟漂亮、纯清的姑娘订了婚,那些姑娘的照片已被他们经摆在奥尔装修过的粗糙的水泥壁炉架上了。他们开过快艇,打过网球,骑过马。他们中的一位还跟一个老女人上过床。他们在国内不同的地方有著共同的朋友,他们曾经和彼此的表兄弟一块上过学。他们都喜欢听世界棒球锦标赛的实况转播,都很关心哪一支橄揽球队赢了球。他们虽然感觉迟钝 (abtuse),但却斗志旺盛。他们对战争的延续感到十分高兴,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亲眼目睹打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的行李刚打开一半,尤塞瑞恩就把他们全撵了出去。 

尤塞瑞恩态度强硬(adamantly)地向陶塞军士解释,让这帮小伙子住进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陶塞军士那张灰黄瘦长的马脸(sallow equine face)露出一副沮丧相(despondent),他告诉 尤塞瑞恩必须让这些新来的军官住进来。只要尤塞瑞恩一个人独自在一顶帐篷里住着,上级就不准他向大队申请另外一顶六人住的帐篷。  

“我不是一个人独自住在这里的,”尤塞瑞恩气呼呼地说 (with a sulk),“我这儿有个死人跟我一块住呢。他叫马德。”  

“行行好吧,长官,”陶塞军士乞求道,他疲倦地叹了口气(sighing wearily),斜眼瞟了瞟 (a side-long glance) 那四个正站在帐篷出口处的新来的军官。他们困惑不解,正默默静听着(listening in mystified silence) 他们之间的谈话。“马德在奥尔维托执行任务时死了,这你是知道的。他是紧挨著你飞行的。”  

“那你为什么不把他的东西搬走?”  

“因为他从来没到这帐篷来过。上尉,请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要是你愿意,你可以搬过去跟内特利上尉一块住,我还可以从中队传达室(orderly room)叫几个人来帮你搬东西。” 但是,抛弃奥尔的帐篷就等于抛弃奥尔,那样的话,奥尔会遭到这四个等著往里搬的棱头军官的排挤和侮辱(spurned and humiliated clannishly)。按理说,这些咋咋唬唬(biosterous), 幼稚(immature)的年轻人应该等到一切都安排就绪,获准进入住岛上这顶最舒适的帐篷时才露面。可事情恰恰相反。陶塞军士解释说,这是军规。因此,尤塞瑞恩所能做得,只能是在给他们腾地方时(made room for...),用狠毒而又抱歉的目光瞪著他们 (glare at them in baleful apology), 在他们搬进他独居的帐篷并成为主人时,主动凑上前去,指指点点地帮忙 (volunteer helpful penitent hints),以表示他的歉意。  

在尤塞瑞恩呆过的人们当中,这几个家伙是最让人沮丧的(the most depressing)一伙了。他们总是兴高采烈的 (high spirits),见啥笑啥。他们戏谑他叫“尤·尤”。他们总是到半夜三更(tipsy late)才回来。踮起脚尖,竭力不弄出声响,可到了最后,还是会笨手笨脚, 磕磕碰碰地,或者干脆格格地笑起来,把他吵醒 (我可woke him up with their clumsy, bumping, giggling, efforts to be quite,...)。当他坐起身来骂骂咧咧地抱怨时(set up cursing to complain),他们发出驴叫般 (with asinine shouts of hilarious good fellowship), 老朋友似的欢笑声。他们每回这么胡闹时,他就想把他们全杀了。他们使他想起唐老鸭的侄儿们。他们都很怕尤塞瑞恩,没完没了地,竭力讨他欢心(persecute him incessantly), 争著(with their exasperating insistence on...)为他做这做那。他们是鲁莽(reckless), 青涩 (puerile), 无主见 (congenial), 天真(naive),傲慢不羁(presumptuous),臭味相投 (deferential and rambunctious)的一夥;他们愚笨无知,从不叫苦抱屈。他们钦佩卡思卡特上校,他们发现科恩中校聪明机智。他们害怕尤塞瑞恩,可是一点也不害怕卡思卡特上校规定的七十次战斗飞行任务。他们是四个潇洒英俊、诙谐幽默的小伙子,他们快要把尤塞瑞恩弄疯了。他无法使他们理解,他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守旧分子,古怪 (crotchety old of fogey)), 属于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世界。他更无法使他们理解,他不喜欢把时间花在玩乐享受上,他觉得这不值得,至于他们四个更是叫他心烦,他没有办法叫他们闭上嘴不讲话。他们比女人还糟糕,他们的头脑里不知道内省 (introverted)和自我抑制(repressed)是啥。  

他们在其它中队的同党们 (Cronies of theirs)开始恬不知耻地过来串门聊天 (hangout), 在他的帐篷聚会,弄得他常常没有地方呆。最糟糕的是,他再也不能把达克特护士带到帐篷里睡觉了,眼下这么坏的天气,他实在没处可去了!这真是一场他始料不及的灾难 (calamity)。他恨不得用拳头砸烂帐篷里那些家伙的脑袋,或者挨个抓住他们的裤子后腰(seats of their pants)和后脖领(scruffs of their necks),把他们揪起来扔出去,扔到一侧搁著他那个锈迹斑斑、底部有几个小洞的汤盆尿壶,另一侧看上去跟近处海滩上的更衣室相差无几的,中队用多节松木板搭成的厕所的那片潮湿绵软的长年生的野草丛中去,永远不许他们再回来。  

然而,他并没有砸碎这些家伙的脑袋,而是穿上高统胶靴和黑雨衣,冒著蒙蒙细雨,黑灯瞎火地跑去邀请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搬来跟他一起住,打算借助他的恐吓诅咒和下流习惯 (with his threats and swinish habits) 把这帮衣食讲究 (fastidious)、生活严谨 (clean living) 的杂种赶出去。但是,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着了凉,正打算搬去住院,得个肺炎死在医院里。直觉告诉一级准尉哈尔福特,他的死期到了。他胸部疼痛,咳嗽个不停。威士忌已经不能使他暖和起来了。最要命的是,弗卢姆上尉已经搬回到他的活动房子里去了。这是一个含义明确无误的预兆 (omen of unmistakable meaning)。  

“他必须搬回来,”尤塞瑞恩争辩道。他竭力想使这个忧郁的,桶状胸的印第安人振作起来,可是做不到。他那张结实的红褐色脸迅速地蒙上了一层死灰色,显得衰老憔悴。“他要是在这种天气还住在树林里,一准儿会冻死。”  

“不,那也不会把这个胆小鬼赶回来的,”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固执地反驳道。他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敲了敲前额。 “不,先生,他心里很清楚。他知道现在是我染上肺炎去死的时候了,这是他知道的,这也就是我怎么会知道我的死期到了的。”  

“丹尼卡医生怎么说?”  

“他们什么话都不让我说,”丹尼卡医生坐在他那张放在阴暗角落里的凳子上,伤心地说。摇曳不定的烛光里,他那张光滑、细长的小脸泛出一种龟绿色。帐篷里到处散发著霉味。电灯泡几天前就烧坏了,可两个人谁也不愿意动手换一个。“他们再也不让我开药方了。”丹尼卡医生又加上一句。  

“他已经死了,”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幸灾乐祸地说。他从被痰堵住的嗓子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大笑。“这真是太可笑了。”  

“我甚至连军饷也领不到了。”  

“这真是太可笑了。”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又说了一遍。“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糟踏我的肝,看看他自己出的事吧,他已经死了,因为太贪心才死的。”  

“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死的,”丹尼卡医生语调平淡地说。贪心并没有什么错。这全是斯塔布斯医生那个讨厌鬼惹的事。他激起了卡思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对全体航空外科军医的怒火。他倒是坚持原则了,可医务界的名声全让他给败坏了。他要是再不小心点,他那个州的医学协会就会开除他,他就再也别想在医院里干了。 尤塞瑞恩看着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小心地把威士忌倒入三个空的洗发香波的瓶子里,又把瓶子放到他正在收拾的军用背包里。  

“你去医院的路上能不能顺路到我的帐篷走一趟,替我往他们中不管哪一个的鼻梁上揍上一拳?”他沉思著大声说,“我那儿一共住进去四个家伙,他们要把我从我的帐篷里挤出去了。”  

“你知道,我那个部落从前发生过一件类似的事情,”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快活地开玩笑说。他一屁股坐到他的行军床上,抿著嘴笑起来。“你为什么不去叫布莱克上尉把他们踢出去呢?布莱克上尉就喜欢干这种事。”  

听到布莱克上尉的名字,尤塞瑞恩愁眉不展地做了个鬼脸。每回新来的飞行员到布莱克上尉的情报室帐篷去取地图或资料时,他都要欺侮他们一番。一想到布莱克上尉,尤塞瑞恩对他的这些同帐篷伙伴的态度变得宽容起来,竟转而护著他们了。当他在黑暗中晃动着手电筒的光束往回走时,他提醒自己说,他们年轻、生气勃勃,这不是他们的过错。他真希望自己也年轻、生气勃勃。他们勇敢、自信、无忧无虑,这也不是他们的过错。他应当对他们有耐心,等到他们中有一两个阵亡,其余人受伤时,他们就会成熟起来。他发誓要更加忍让,更加仁慈。但是,当他态度比以往更加友好地钻进自己的帐篷时,却被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舌惊得瞠目结舌。奥尔那些美丽的银杉回木正在化为灰烬!他的同帐篷伙伴已经把它们烧掉了!  

他目瞪口呆地盯著这四张麻木迟钝、兴高采烈的面孔,恨不得狠狠骂他们一顿,恨不得揪住他们的脑袋往一块猛撞,可他们却开心地大叫著迎接他,殷勤地搬过一把椅子请他坐下来吃栗子和烤土豆。  

他能把他们怎么样呢?  

就在第二天早晨,他们把帐篷里的死人也给弄出去了!他们就那样把他往外一扔!他们把他的行军床和他所有的行李物品全都搬到外面,往灌木丛那儿随便一扔,轻松地拍了拍手,转身就往回走,心里还觉得这件事办得挺圆满。他们精力过人,热情充沛,办起事来既讲究实际,又干脆利落,效率高极了。尤塞瑞恩差点给吓晕过去。仅仅一转眼的工夫,他们就把尤塞瑞恩和陶塞军士几个月来费尽心机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一下子全解决了。尤塞瑞恩惊慌起来,他真怕他们也许会同样干脆利落地把他给扔出去。于是,他跑到亨格瑞·久那里,和他一起逃到罗马去了。第二天,内特利的妓女终于睡了一夜好觉,并从柔情蜜意中醒来。

第三十二章 Chapter 32

CHAPTER 32: YO-YO'S ROOMIES

Summary Yossarian is joined by four more soldiers who replace Sampson and McWatt. These new recruits are younger than Yossarian, eager and exuberant, They are kids of twenty-one who have come to take Orrós place in Yossarian's tent. Yossarian cannot stand these recruits and complains to Towser.

Halfoat believes that he is dying of pneumonia. Captain Flume has come back from the forest to live in the trailer. It is now winter time. The new recruits in Yossarian tent get rid of Muddós cot and belongings and burn up Orrós birch logs. Yossarian is alarmed . He fears that they will get rid of him, too. He runs off to Rome with Joe.

Notes

Following the deaths of McWatt and Sampson, Yossarian is plagued by thoughts of death. He begins to believe that death is irreversible and will soon claim him too.

The sense of renewal and change that Yossarianós new roommates bring clashes with Yossarianós growing sense of approaching death. Yossarian wants to forget the present by thinking of the past, by keeping alive the memory of Mudd and Orr. His new roommates quickly remove those things that remind Yossarian of his former roommates . Yossarian, who sees himself now as an "old foggy of twenty-eight" is frightened by the exuberance and vitality of his new roommates. He is unable to adjust to their way of life and runs off with Joe to Rome. Once again, Yossarian is trying to escape from a situ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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