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浪斋随笔

岁月如河,逝者如斯。留下的是难以忘怀的某些人,某些事,某些时刻。时而怀旧,且将缥缈的思绪,捺入笔端。我手写我心,能与人分享,也是一桩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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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五谈

(2012-01-15 18:07:37) 下一个

(一)为何读书

有了这么一个读书会,聚集了这么一群读书人,读书两个字便不免时时出现,提醒人们想到与读书有关的问题,比如,为什么要读书。说到读书的目的,我的脑子里马上就会出现几句中国古人的话:“万般皆下品, 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锺粟”。 这几句话不是从经史子集中读来,而是“文革”中大批“读书做官论”的时候,大报小报上的批判文章都照例引用这几句话当靶子,不由你不记住。什么是“颜如玉”?什么是“千锺粟”?那时还是小学生的我对其意思不甚了了,但也明白中国古人认为读书人可以通过读书成为人上人,享受荣华富贵。

现在想来,这是读书目的的功利和实用主义一面。书中包括了人生百科的知识,如苏轼所说,“书富如入海,百货皆有”,所以人们可以从读书中汲取知识和学问,从而获得生存的技能、攀升的阶梯和寻求幸福的手段。除此之外,读书更有精神层面的意义。读书能使人增长见识、了解人生、展扩心胸,变得睿智和达观。西汉经学家刘向说:“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汉朝另一思想家王充说:“人不博览者,不闻古今,不见事类,不知然否,犹目盲耳聋鼻痈者也。”林语堂先生对于读书的论述也与此相类:读书可以“开茅塞,除鄙见,得新知,增学问,广识见,养性灵”。可见,读书不仅能使人耳聪目明,博学多闻,更重要的是能提高人的修养,陶冶人的情操。

宋人尤袤,视读书为万应之灵方:“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琴瑟”。他拥藏书楼“遂初堂”,藏书万卷,并自编《遂初堂书目》 3350 卷。他也能文擅诗,与杨万里、范成大、陆游并称“南宋四家”,著有诗集《梁溪遗稿》 50 卷,诗风婉约端雅。尤袤一生从仕,以为官清正而声名远播。书声、诗声、官声,是为尤袤之三声也。

清康熙大帝也是喜爱读书之人。他在《庭训格言》中写道:“朕自幼好看书,今虽年高,犹手不释卷……时常看书,知古人事,靡可以寡过”。他是从读书中知古鉴今,减少为政的失误。而他的勤于读书,赋予他文治武功的英才,助他成就了一代帝王伟业。


(二)读什么书

现代的书籍浩如烟海,谁也不能读遍天下书,那么如何确定自己该读些什么书呢?这个问题实难一言以蔽之。清代大学者唐彪读书的体会是,书有五类:“当读之书、当看之书、当熟读之书、当再三细读之书、当备以资考之书”。现在也有学者认为,书可分为四种:“可读之书、可翻之书、可备之书、可扔之书”。说法不同,其意相通, 都是主张读书要分类读之,择要读之。

培根在《随笔录·论读书》中对于读哪类的书能收何种成效有更具体的指点:“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自然哲学使人精邃,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学使人善辩”。

一个读书人,选择读什么书,足能体现此人的学问、修养和鉴赏眼光。英国作家史美尔斯说:“人的品格,可以从他所读的书中判断,犹如可从他所交往的朋友判断出来。”


(三)怎样读书

俄国文豪高尔基,童年生活贫困坎坷,没上过多少学,全靠自己刻苦读书。他读书之猛,如他自己所述:“我扑在书籍上,就象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这句话曾经贴在我大学时的教室里,用以激励我们向高尔基那样,用拼命三郎的劲头去读书。而那一代大学生读书的急切与刻苦,确实堪与高尔基比肩!

中国的古人却更强调读书的循序渐进,不主张急于求成。清代学者法式善有诗云:“读书如树木,不可求骤长,植诸空心中,日来而月往,露叶现畅茂,烟打渐苍莽”。读书人须有静心和禅心,要耐得住寂寞。号称“读书五十载”、“涉猎万余卷”的清代学人陈梦雷就主张,读书要学禅。他在《读书通录》中这样诠释书与禅的关系:“读书不可不学禅。读书养静,不萌妄念,便是禅心;读书出家,不理尘务,便是禅行;读书作文,意在笔先,神游象外, 便是禅机。”有此三禅,读书能不令人超凡脱俗乎?

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提出治学有三境界:第一境界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晏殊《蝶恋花》);第二境界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蝶恋花》);第三境界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辛弃疾《青玉案》)。这其实又何尝不是读书的三境界?


(四)何时读书

对一个爱读书的人来说,真是无时不可读书,无处不可读书。宋代文学家欧阳修最喜读书于“三上”:马上、枕上、厕上;三国时期魏国的学者董遇则有读书“三余”之说: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 冬天,夜晚和阴雨天都是最好用来读书的余暇时间。 “三上”和“三余”皆劝人读书要善于利用时间,做到时时读书,处处读书。苏步青先生曾把这种利用闲暇时间读书的观念通俗地表达为:“读书多用‘零头布’。”

古人对什么时节读什么书也是有颇有讲究的。清代学者张潮对读书和季节的关系作过这样的妙论:“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别致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以不同的季节衬托经史子集的韵味,其间有多少道理何必细究,中国文人学士的风雅和想象力却是不能不叫人拍案叫绝的。

读书要勤,也须有度。勤奋读书始能有成,读书有度益于养生。睡眠不好的人,睡前看一会儿书,可起催眠作用,所谓“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但有人总爱熬夜看书,造成睡眠不足,对健康产生不利影响。因此明代《五杂俎》告诫读书人:“夜读书不可过子时,盖人当是时,诸血归心,一不得睡,则血耗而生病矣。”


(五)读书妙喻

从古到今,对读书情有独钟的中国文人,用很多的绮思妙想比喻读书。这些读书妙喻也蕴含着中国的哲学与人生理念。且看以下三喻:

西汉刘向把读书比做太阳。他说:“少而好学,如日初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秉烛之明。”意思是说,青少年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活力四射,蓬勃向上,正是读书的黄金时期。人到中年,如日到正午,进入人生的鼎盛阶段,要抓紧时间,勤学不辍,做出成绩。人至晚年,如夕阳西沉,暮色四合,若能老有所学,以学为乐,就像在暮霭苍茫中拥抱光明,人生的 桑榆时节依旧 可以 为霞满天。

清代张潮把读书比作月亮。他在《幽梦影》中写道:“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就是说,少年人阅历浅,读书时所获也浅,就像看月亮仅能观其局部;中年人有了较多的学识和阅历,读书时便能得到更全面的理解,如同在院中赏月,可以看到全月,但仍有一定局限;只有到了老年,读书方能得其精髓、识其真谛,达到“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的境界,好比登台望月,眼界开阔,一无遮蔽。

当代香港散文家董桥把读书比作听雨,一个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因了心境和阅历的变化,听雨的感受也会有所不同。“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年轻时读书未免浮躁,一知半解,只有经历了世事沧桑,有了润物细无声的学养积淀之后再事阅读,方能心如秋水,荡尽浮躁的尘埃,领悟书中真味,进入书我合一的最佳读书境界。


2005 年 11 月 20 日于枕浪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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