鹣鲽情深 刘玉莹成稿于5/6/2014
我常跟我先生说:“我现在是越老越白痴了,除了说I Love You,什么话都不会说了。”我先生说:“很好呀。”时日一久,我觉得不公平,问他:“怎么老是我说I love You,你怎么不说I Love
You?开口说I Love You,有这么难吗?”
我们谈了七年的恋爱才结的婚,结婚后还生了两个孩子,怎么还会有那种“爱在心里口难开(Love You More Than I Can Say)”的腆腼?这个坏毛病要好好改正!
我没什么好的改正之法,只会土法炼钢:“逼!”每次我说了“I Love You”就逼他说。他要是不说,接着逼,总要逼得他说出来不可。下一步就是要逼他主动说,不能像提线木偶,等着牵线人的调动。他开车的时候,我会坐在他旁边,柔情款款地抚摸他的手,他一回头看我,我立刻下指令:“说!”他装傻,问:“说什么?”我说:“少跟我玩这套,你知道要说什么!”他不说,就逼!训练一阵子之后,他总算会随时随地说“I Love You”。夫妻之间的恩爱又提升了一个境界。
晚上睡觉前,我都会向他报备:“我去睡了,安安,I love you!”起初他只回应个:“安安。”我又不满意了,逼他回说:“安安,I Love You!”后来他先去睡时,也会说:“我去睡了,安安,I Love You!”这不是很甜美吗?
刚和我先生结婚时,他在Ohio State University攻读博士学位,没有奖学金,自然是我到餐馆打工赚生活费。冬夜餐馆打烊,总在晚上11点以后,一路上白雪皑皑,悄无人烟,凄冷异常。车上收音机播出“Baby Come to Me”,正符合当时的情景,听得浑身酥麻,恨不得插翅飞回家,钻进我先生的热被窝中。
我是个很讲究情调的女人。搬到Houston后,我先生的收入高了点,每到星期五的晚上,我们就到餐馆吃消夜,点一个Appetizer Sampler,点一杯酒(我永远只点Strawberry
Daiquiri,它很甜,会喝酒的人不会点)。我的酒量不大,喝一两口解解馋而已。剩下的酒就由我先生喝光。我和他面对面坐着,谁也不说话,享受“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绵绵情意。
谈恋爱的时期,我喜欢在台北街头挽着他的胳臂走路;现在两人不是过耳顺之年,就是将届耳顺之年,我们仍然在街上挽着胳臂而行。别人或许会说:“这两个老东西真肉麻。”我却觉得肉麻得有趣,爱得情腻不已。他是一头没染过的黑发,我是一头灰发,我挽着他的胳臂走,就像做母亲的,被儿子搀着走。我跟他说我的想法,他只是笑笑而已。
我和我先生都爱看书。他买的书基本上是正经八百的,有;伦语别裁,孙子兵法,古文观止,未央歌,古拉格群岛,张学良,郑愁予诗集选……
我则不同。我买的书都是稗官野史,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元曲选,词选,玉台新咏,古诗源,“桃花扇”,“西厢记”,“长生殿”,宋词选,唐诗三百首,千家诗,肉蒲团,济公传,东周列国志,岳传,四杰传,封神传,七侠五义,子不语,拍案惊奇,今古奇观,聊斋,水浒,红楼,西游,三国演义,金瓶梅,征东征西扫北,儿女英雄传,镜花缘,阅微草堂笔记,小五义,续小五义……书繁不及备载。
我和我先生常常讨论诗词文章。他有不知道的,会问我;我有不知道的,就问他;两个人都不知道的,就上网查。把小时候学的文学知识,从这相互问答中找出泛黄的记忆,彼此都很开心。
我从小疯傻爱闹,一路走来,始终如一。结了婚,做了妈,依旧本性难移。我先生受我熏陶了40年,在家里也会闹了,也会说笑话了。儿子从外地回来,准备考德州的教师证书(他要考的这个证书可以教物理,数学,化学,工程等四门高中课程),有空就在家里做他自己吃的菜,在厨房里大剁特剁,乒乒乓乓。我先生就偷偷笑曰:“这是济公传里所说的刀砧乱响。”我先生的年纪也不小了,工作压力又大,下班回家后,就靠我装疯卖傻逗他开心。大笑几次,轻松轻松,延年益寿,这也算得上是妇德了。
我先生在台湾的时候,打篮球,打手球。到了Houston之后,开始打网球,打排球。没球打的时候,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转播的球赛:篮球,棒球,橄榄球,足球,网球,冰球,高尔夫球,通通看。我也爱看球赛,就坐在旁边陪他。他好像有男女授受不亲的顾忌,我坐在沙发的这一头,他就要坐到沙发的另一头,总要和我隔着一点距离。我对丈夫一向热情如火,他的这个动作让我很不爽,非要和他挤油渣似地挨着坐。经过我的坚持,他也能顺其自然地挤着坐。有一回,他的母亲从台湾来,住在楼上,偶然从楼上下来,正碰上我们两人火热热地挤着坐。我先生好尴尬,挣扎着要站起来,我从他背后拦腰一把抱住,在他耳边悄声警告:“你敢动?动一动,晚上就别想上床了。”老太太在Houston是客,不能干扰她儿子与儿媳的恩爱情深。
就算是500年前修来的姻缘,今生今世还是得好好地,用心地呵护着。我想夫妻之间有共同的嗜好是可以为“姻缘”加分的。我和我先生的共同嗜好,就是吃,吃好吃的。我吃到得意处,就和济公一样,大把抓菜,满脸抹油。只要我先生不挑眼,无论其它人瞧得有多不雅观,我也不在乎。
甲午大年初二,是我60岁生日。我先生打算大摆寿宴请客。他的这份心,我是领了,但是我坚持不请客。我有我的想法:请谁不请谁呀?该请的没请,被人视为不够朋友;不该请的请了,难免被人视为打抽丰。这寿宴收不收礼?若不收礼,荷包要准备失多少血呀?若要收礼,请帖上怎么措辞啊?又是大年初二,未必请得到人。
我先生有点失望,但还是屈从了。60岁必竟是个整生日,他就要改成家宴。他先去Etoile订了位,我上网一查菜单,乖呀,好贵!现在一家就是他一个人挣钱,钱不能这么花。就改到一家中国馆子吃中饭。我以为庆生的事情就这样摆平了。谁料他晚上又以逛街散心为名,扯着我去Oceanaire Seafood Room吃大餐,让我太感动了。
我爱看我先生做事;听他说话;有机会,就抚摸他的手;参加聚会或餐会,我喜欢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他和朋友高谈阔论。他要是出城或出国公干,不在我身边,我就会有种失落的苍凉感;他在我身边,岁月又灿烂起来。
下面是另外一条我很喜欢的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