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吃过的东西 (#4) 刘玉莹写于9/20/2010
走笔至此,突然想起一样小学三年级吃过的东西,现在的人,可能根本没听过:白雪公主泡泡糖。长方形扁扁的,粉红色,装在小纸盒中。吃的时候,用舌头把泡泡糖用舌头抿平,顶在舌尖,一吐气,就吹出一个泡泡;泡泡吹太大了,会破,粘在鼻头上,得用手把它从鼻头上剥下来,丢进嘴里,再嚼,还可以吹出泡泡。每个小纸盒中,都有一张三国人物的图片卡,收集齐了,会有奖品。我就从来没有收集到吕布,貂蝉,周瑜,赵云,或刘关张的等知名人物的画片,总拿到小角色,如阚泽之流的。
我和母亲,姐姐住在新竹时,父亲在台北工作;我们搬到台北,父亲又调到南投省政府工作,每几个月就以出差为名,回家住几天。为了收集人物图卡,每次父亲回家,我就死皮赖脸地缠着我父亲,要吃白雪公主泡泡糖。
当年父亲离开大陆,上船时,我的小哥哥要吃香蕉,父亲没给他买。父亲为此一直抱憾在心。原以为只是暂时在台湾待一下,很快就又回去了。那时候整天喊:“一,二,三,到台湾,台湾有个阿里山;阿里山种树木,我们明年回大陆”。今年喊完,明年喊,年年喊着回大陆,终究没回成,后来也不喊了,乖乖地住在美丽的宝岛上。所以父亲对我的要求,从不拒绝。他甚至买了一大盒的白雪公主泡泡糖。这下子,被母亲骂了个狗血淋头。母亲怕我不小心,把泡泡糖咽下去,会把肠子粘住了;同时在口里没完没了地嚼泡泡糖,母亲觉得像牛吃草(反芻),难看!所以不准我吃泡泡糖。
念初中的时候,台湾人还流行大拜拜。大拜拜时常常要交通管制,因为不是家家都找得到空地摆大圆桌(十二个人一桌),通常就摆在大街上,场面极其壮观,几十桌的酒席就这么摆开来,有钱人多摆几桌,没钱的人少摆几桌,生张熟魏谁都可以来吃,而且吃的是酒席菜(虽不是细致菜,但荤腥菜很丰盛)。我的同学家也办大拜拜,她请我们几位好朋友去吃。不记得吃了甚么,只知道吃得汤足菜饱,肚子都撑疼了。后来政府提倡俭约,把这个习俗给禁了。
黑松汽水在那时是奢侈品。请客吃饭摆喜酒,才喝得着。小时候喝汽水还有点怕,因为喝完了,老打嗝,很不好意思。后来洋汽水进口了,请酒再用黑松汽水,好像就寒傖了一点。
森永牛奶糖上市时,小孩子都要买来吃,仿佛不吃森永牛奶糖,脑门上就会被贴个“穷”字似的。森永牛奶糖比起硬梆梆的水果糖高级多了,不但吃到嘴里容易嚼,标签上还有牛奶两个字,更提高了它的地位。森永牛奶糖在Houston 的华人超市有得卖,包装还保持当年的模样。
现在看小美冰淇淋,可能觉得不怎么样。在当时虽然只有香草口味,已经是希希罕儿了。比起起街头卖的枝仔冰,简直天渊之别。买一个小圆盒的小美冰淇淋,用小木片勺子挖着,走在路上吃,神仙不如也。
台湾的西点面包店(中秋节也都做月饼)里的面包花样很多,我爱吃的有菠萝,豆沙,奶油(馅儿有点像很稠的布丁),沙拉(里面是马铃薯洋火腿沙拉),奶酥,起酥。后来又出了羊角面包(那时台湾已从传统面包,进入造型面包。我在美国高中教了两年餐厅管理,烹饪是主要教学活动。如果校长要请客,这就是我的活儿。菜单由我设计,校长批准预算后,就由我的学生布置餐厅,做菜,上菜,善后清扫,很忙哩!我参观过高中生造型面包比赛,作品有螃蟹,城堡,洋娃娃…琳琅满目,叹为观止)。羊角面包的味道不错,可是它小,又没有馅,在当时觉得贵了些。Houston的一品屋有卖羊角面包。但是我最爱的是吐司面包和葡萄干吐司面包。美国的吐司都是切片装成袋卖,那时台湾的吐司面包不切片,整节整节地卖。遇见刚出炉的吐司面包或葡萄干吐司,我就赶紧去买,一买到手,就先把面包瓤子全挖出来,团成一个团子,丢进嘴里。吃完这个团子,才开始吃吐司边。我母亲说:“你这是甚么吃法?”我说:“好吃法。”这种面包瓤子球,不但有嚼头,还可以满足腮帮子咀嚼的快感。
台北有一个专演二轮电影的明星戏院。我和母亲有时会去那里看电影,因为便宜。香港邵氏电影公司出品的“万古流芳”(就是“赵氏孤儿”的故事,凌波演赵武,李丽华演庄姬,严俊演程婴),我和母亲就是在明星看的。明星的对面有一家铺子,专卖湖州粽子和汤圆。据雷胖的弟弟说,那家粽子店叫“蔡万兴”,老板姓曹,他家老三和雷胖的弟弟是小学同班同学。那家店现在还在,搬到福州街,由曹老板的女儿接掌,每天客满,顾客都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baby boomers)。我母亲说北京只有江米小枣粽,豆沙粽,白粽,没有咸粽子。她没吃过肉粽,也不想尝肉粽,更别提做肉粽了。我第一次吃湖州肉粽,就爱上了它。以后每次去明星看电影,我一定进小铺去吃湖州粽子,母亲就坐在我旁边看我吃。
明星戏院对面这家铺子,做的粽子肉多,肉香弥漫,粽子煮得烂软很合我意,粽叶剥掉后,粽子四角方方,形状保持地很好。我母亲做粽子,也是用煮的。吃惯了湖州粽子,后来吃蒸的台湾香菇花生肉粽,就嫌香菇花生肉粽硬了一点。
我姐姐到美国留学时,跟母亲埋怨,说她从来没看过国剧(京剧)。母亲就在我身上弥补,周末带我去国军文艺活动中心(简称国艺中心),看科班学生演的日戏。日子久了,我和小陆光的学生熟了,常往后台跑,小陆光就有学生托我出去帮忙买牛肉馅饼。国艺中心的侧门对着宪兵队,宪兵队旁边有一栋违章建筑,当街卖牛肉馅饼。我瞧小陆光的学生吃得香,我也馋。给自己也买了一个。这是第一次吃馅饼儿,不知厉害,一口咬下去,饼里的热油汤,就把舌头及上颚,烫出水泡来。后来再也不敢站在街头吃,一定要坐在店里吃,用碟子托着,用筷子把馅饼从上头戳个洞,把热油热气散散,才敢吃。
平时看日戏,我都是到中华商场的某栋楼(中华商场共有八栋楼)的二楼的一个小馆子,吃一碗油豆腐细粉当中饭。据雷胖的弟弟说,那个小馆子当时应叫“锅贴大王”,后来改名“点心世界”。雷胖小的时候,他父亲常带全家去吃。按说油豆腐细粉属于点心,吃不饱。可是这家的油豆腐细粉里的东西真多,有粉丝,有油豆腐,有百叶肉卷,有肉丸子,有蛋丝,榨菜末儿,还有青菜,肉汤也浓也香,一碗吃下去,肚子饱饱,当得了中饭。不像我后来搬到Houston,到一家上海馆子(早收摊了,所以不记得它的名字。不知是大上海还是新上海)吃饭,看见菜单上列着“油豆腐细粉”,马上点了一份。端上来一看。好家伙,碗里只有一小把粉丝,两块油豆腐,除此而外,甚么都没有。汤也没肉香,也没肉味,可能是味精汤。我好失望,说:“这玩意儿,也叫油豆腐细粉?”雷胖在一旁笑着说:“你不是要油豆腐细粉吗?现在给了你油豆腐,又给了你细粉,你还挑甚么?”真吐血!(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