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粥的厚古薄今

流水前溪去不留,余香骀荡碧池头。燕衔鱼唼能相厚,泥污苔遮各有由。委蜕大难求净土,伤心最是近高楼。庇根枝叶从来重,长夏阴成且少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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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狂欢节的序幕

(2008-02-13 19:53:28) 下一个

1987年的时候,我在《小说选刊》上读到王朔的《橡皮人》。 

那个时候很小,还有着对文字工作者的崇拜,看书不分好歹,是订成册叫书的印刷品开个头就必须看完,看不下去就觉得很自卑认为自己认字儿太少思想太简单。不象现在,半瓶醋可是脸皮厚,看着不爽就觉得作者有毛病。 

那时候看书还带一点儿势利,除了文学史上出现过的名字,根本不去注意作者是谁。很多年以后有一天我才恍然大悟地说,噢~~原来我当时看到的是王朔的小说啊,招来一阵鄙视。 

但是1987年看到《橡皮人》,我心想,靠,这是1949年后中国作家最好的一篇小说,套用一句被用烂了的话,没有人这样写小说。 

回想起来,写《橡皮人》的王朔还没有痞起来,大概处在从《空中小姐》到《顽主》的过渡阶段,纯情已然被扔进了垃圾桶,调侃还没有达到九段,但是清醒的堕落,文字的畅快已然是清晰可见。不做作的姿态,使得王朔独自深受大众拥戴地游离于主流写作群体之外。在王朔作品里面所感受到的文字的速度和阅读的快感,使得任何后来的以有趣为特征的作家难以在我心中引起同等程度的感应。 

1988年被称为王朔电影年,四部小说被拍成电影,《顽主》,《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轮回》,《大喘气》。在当时的环境里,中国电影的整体低靡和“炒作”的欠缺使得这几部电影并没有成为关注的焦点,在大众中产生所谓哄动效应。但正是这几部电影却颇造就了几个大腕儿:葛优引起了影视圈的注意,有了《编辑部的故事》和《围城》的机会;张国立由四川到北京;梁天从配角到主角。还有叶大鹰夏钢黄建新这些导演从中找到的底气和方向。 

真正让懂点儿事儿的就知道有王朔这么个人的,是电视,是1992年的《编辑部的故事》。王朔在顽主里面所表现的精神加之以主旋律的包装,以温情感人的调侃和暗藏不露的讽刺,在一夜之间成为街头巷尾的话题。深夜的播出时间和偏远地方台播出都不能掩盖它的走红,记得1992年的那个春节每碰到一个人,第一句话都是:看《编辑部的故事》了吗?那之后,满大街开始卖《王朔文集》。 

喜剧要比悲剧难拍,《编辑部的故事》是王朔和冯小刚的编剧(那时候冯导也还没有堕落),没有情景喜剧式的背景笑声提示,没有任何媒体渲染,仅凭不动声色地把故事讲完就在老百姓口碑相传中走红,和崔健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一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在我看来,王朔对冯小刚的影响是无法估量的,后来的一系列贺岁片,《甲方乙方》,《不见不散》,《没完没了》,都看得出顽主和编辑部的影子。而当冯小刚试图摆脱王朔的影响的时候,他同时也脱离了喜剧,甚至脱离了一贯的戏谑下的诚恳,变得道貌岸然起来。喜剧本身是有道理在其中的,但是一旦沦为被用来讲道理的工具,就恶心了,这也是之后的喜剧电影的总体问题。这一点,也适用于马季和他弟子们的相声。 

我曾经说过政治上的幽默其实是一种生存状态。从这一点而言,王朔在一个极端窒息的政治环境里,给人提供了呼吸的可能,虽然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儿。王朔的魅力,在于他的调侃,在于他提供了一种谈论政治的方式,一种喜剧的方式。王朔后来不怎么调侃政治了,因为这个任务已然完成,现在他的目标是装逼的商业文化。在对目标的判断上,王朔要高出李敖一头,这个稍后再讲。 

这种调侃对象上的变换告诉我们,王朔所呈现的,不仅仅是具体的小说剧本随笔的文字,而是一种精神状态,脱离了这种精神状态,不但冯小刚,连葛优都变得没法看了。 

因为王朔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他的文字准确有力度有趣的前提下,就是他不装。 

不假装高尚,调侃政治的同时却并不给自己背上政治任务:“当然有顾忌了,别抬我,当然有顾忌了。你看政府我敢骂吗?不敢骂”。比较而言,这种以“不装逼”来标榜自己,要比那些靠装逼来标榜的高明一头。 

不声称要教育人,或者要改变什么。王朔对于想要教育别人的人一向是嗤之以鼻的,《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里面就有这样的台词:他妈的胶鞋脑袋,长得跟教育似的,还演讲呢。这一点,十几年后仍然没变。 

譬如复出后在新浪接受采访,主持人一上来就称王朔老师,我当时就想完了这主持要丢人了,果然,后半段王朔说,“你们要是自己能控制住自己,最好别叫我老师。说实话,我们小时候说老师是骂人的话。这人得装孙子装成什么样才能叫老师,而且我对老师的印象都不好,基本都是骗子”。 

韩寒评论王朔说,他老是自称没文化,那就跟刘翔跟我们说自己跑得慢一样,那是骂我们呢。把自己放在低处,是为了往上了骂方便,大家都摔下来的时候他肯定摔得最轻。 

王朔说,“大师那是中级职称,那叫骂人”。 

王朔的作品,用今天的话形容,是真正的草根。所谓的“文学界”从来对其保持沉默。还有明明下流偏偏自诩上流的社会称之为“痞子文学”和“痞子精神”。这些人们更多的把王朔做为一个社会现象而非文学现象来对待,这一点颇有趣味,可能是因为他对“上流社会”不怎么待见的缘故。倒有点儿象西方把中国当代的东西当成人类学和社会学的课题研究,而不是文学或文化来研究。 

及至王朔挟《千岁寒》复出,仍然被当作一个社会学的研究课题,尽管人们都异口同声地说王朔为新书炒作,但是竟然很少有人说一说王朔的新书的具体内容。或许王朔真的是摸透了这个新的环境的规律? 

王朔这个人是怎么成为作家的,这一点,和鲁迅是怎么成为作家这个问题有一点儿相似。没有什么具体的描述,譬如书香门第幼时爱好读书常年笔耕不辍之类的俗套都没有出现过,仿佛从来就会。 

反正结果就是这样,王朔码字儿很成功,还特爱损作家:“听说全市流氓都改行当作家了,我能落下吗?” 

王朔出来冒泡,我是很高兴。很久没有看王朔的东西,也很久没有说见到话说得这么利索的人了。尤其王朔说张艺谋是一搞装修的,很是过瘾,我写一千字批张艺谋都没这一句话说得到位。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词现在很流行,还有人说孔子是搞装修的,哗众取宠的人多了,这个词的力度似乎减少了很多。 

我从前说话刻薄噎人,自觉不够厚道,所以努力克制自己,要做温良恭俭让的典范,但是攒了一肚子的腹诽其实很难受,偶尔憋不住冒个泡也又走样的厉害成了四不象。所以每看到言辞犀利又及其到位的人,我心里都异常兴奋。我喜爱王朔,其实主要的原因,是有人替我刻薄。 

王朔由文字而影视又回到文字,一个轮回下来,物是人非,可是又透着眼熟。 

《顽主》改编成电影,里面有一个场景:颁发三T文学奖之后的舞会,农民和地主,红卫兵和资本家,。。。曾经的死敌如今共同翩翩起舞,在闪烁变换的舞池灯光里满面的光彩和兴奋。那个场面,现在想来,相当写实,而且富有预见性地描绘了若干年后“喧嚣的大多数”共同狂欢的网络时代。 

那也就是19881989年吧,回想起来,那一年的喧哗与骚动,原来却是一场狂欢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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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7)
评论
艾丽思笔记 回复 悄悄话 就喜欢王朔,让“厚道"去见鬼!
住在西北角 回复 悄悄话 里最精彩的是惠明(陈道明)及一干和尚追杀继承达摩衣钵的卢惠能那段,短短4,5页,让人看到王朔对汉字描绘场景与人物互动地高超掌握.
我看得笑岔了气.
医师 回复 悄悄话 我是王朔迷,
小米粥写出了我想说却表达不出来的感受,
谢谢!
小米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金凝的评论:

我觉得你妈妈防王朔而不妨张爱玲,不能算是很警惕。

我本来是很喜欢王安忆的,但是长恨歌最后一章把我狠狠地恶心了一道,实在是难以为继了。

千岁寒我没看,估计是本令人便秘的书,不看也罢,听他说话也就差不多了。
金凝 回复 悄悄话 初中时老妈不让看闲书,可还是偷偷买了他的矫情集,后来被老妈发现,狠狠被扣了一顿。在老妈眼里,不仅仅是影响升学之故,还因其是痞子的文学。当时不以为然,觉得小说看过好几遍,即使没收了我也记得怎么写得了。于是高中时的作文里就有点痞味。后来又看王安忆的长恨歌,又深受张爱玲影响,文字开始从良了。现在,跟同学借来千岁寒,没事上厕所时看着。厕所里看闲书,应该是休息脑细胞的时候,我却在消耗脑细胞,老王玩起深沉来又太过火了点。王朔啊,还是喜欢你以前的痞子味,别太深沉了好不好?
小米粥 回复 悄悄话 这话我爱听,谢谢小脚板鼓励。
小脚板 回复 悄悄话 写得真好!可能爱上王朔的人都爱痛快。
这种文字特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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