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尝试朗诵短篇小说。作者鸟歌这篇短篇小说描写的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北京的市井生活,语言非常生活化,生动且具浓厚的北京地方色彩。我不是北京人,但努力模仿用北京的方言口语来朗诵,真正的北京人砸砖时手下留情:)
为了配合这篇极具北京地方色彩的短篇小说,我特意选了著名京韵大师骆玉笙这段《丑末寅初》京韵大鼓作开头和结尾以烘托北京的故事背景。两幅图是画家况晗款线条铅笔画《留住胡同》里的两幅。在此鸣谢两位大师。同时感谢作者鸟歌的优秀短篇小说。
1 .
那四是个光棍儿, 一辈子没结过婚, 至于碰没碰过女人,那就另说了。过了今年的阴历六月十八, 那四就是个满满登登的六十岁的人了。
这儿阵子,那四老是琢磨着,当年要是和胡王爷家的小叶成了亲,现在也他妈的是个孙子满地跑,当爷爷的主儿了。
可惜那四命不好,要和小叶成亲的头一个月,小叶痨症吐血死了。
打那以后,那四就断了成家的念想。一个人没饥没饱地过到了今儿个。
这天那四没事儿,坐在四合院里, 一边用对襟衣服的下摆,擦着那只翡翠绿的手镯子,一边儿卖着呆儿。那只翡翠绿镯子,是他和小叶的定情信物,据说是当年乾隆爷赏下来的宫里的东西。
一打眼儿的功夫,太阳落满了院子。又到了中午的饭口了。
这工夫,东厢房的老张头家, 正在给孙子过生日。 一家人,老老少少的在院子里围着饭桌子,热热闹闹地吃着炸酱面。他们家的那只大黑猫“咪咪”地冲着桌子一个劲儿地叫。那四最不待见那只大黑猫,又馋又懒。
幽幽的炸酱香味,随着风飘了过来。那四不自主地咽了一大口口水。他的胃开始有点儿闹腾了。
那四琢磨着,老张家吃的黄酱,一定是去年秋天的黄豆晒得。他还确定,那碗甜面酱肯定是在鼓楼那家叫 “一必居” 酱菜行里买的。
那四想着想着,又咽了一大口口水。 拿着芭蕉扇,假装若无其事地回他自个儿屋里去了。
2 .
这会儿,那四躺在床上琢磨着,他可是好些年没吃炸酱面了。
二十岁那年,他和小叶,在小羊毛胡同口的那家叫“独一处”的饭庄里, 吃了碗他生平最可口的炸酱面。
那天是他和小叶的生日,他俩是同月同日生的,阴历六月十八。
那四这会儿还记得那天,“独一处”饭庄的小老板王老六来到他们面前, 把菜码端过来,他点了黄瓜细丝和香椿。小叶点了豆芽儿和青豆。而后,王老六又把炸酱盘端来, 当着他们的面,把炸酱面调拌好。
那四是个又摆谱,又好吃的主儿。他一看就知道,那炸酱是用三七开的猪肉丁,一勺儿黄酱, 半勺儿甜面酱, 加上头春的小青葱沫在油锅里炸出来的。末了儿,王老六还不忘奉承那四一句,那四爷,一看您点菜的行道,就知道您是个内行的吃客。那四听了,心里美滋儿滋的。
那四很矫情,对什么事儿都不将就,特别是吃食。 就拿炸酱面来说吧,那四也尝过北京街头巷尾大大小小的铺子,可就是找不到他当年和小叶吃的那口炸酱面。
要不他是那四呐,宁可馋死,也不随便将就。打那以后,那四就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个味道的炸酱面。
想着想着,那四手里攥着那只翡翠绿镯子,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嘴角上流下来的哈喇子,湿了枕头。
3 .
5.
王老六拿着那四的十块钱, 乐的屁颠屁颠儿地走了。这笔买卖,他王老六可赚的大了去了。
自打那天以后,那四可是多了一样营生, 那就是每天一大早就坐在寄卖商店的窗户下面,斜眼儿看着放在柜台里的那块翡翠绿镯子。
那四其实倒也不是想怎么着儿那块翡翠绿镯子。其实他就是想知道,要是这块翡翠绿镯子有了买主的话,他想知道那人长得什么模样,那人的家住在那里,有空的话,要是新主人愿意,他想经常去看看那个翡翠绿镯子。
这个夏天,小羊毛胡同格外地闷热,那四的心里也格外地躁地慌。
6 .
日子过的可真快,转眼儿便是阴历六月十八。 还别说,这天的天气还真好,晴天白日,阳光明媚的。
一大清早儿,那四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背着手,在院子里埋着四方步。
东厢房的老张头的一家人,都觉得平时少言寡语的那四,今个儿有点儿和以前不一样,好像有什么喜事儿似的。
老张头的老伴儿,是个管闲事的主儿。她瞅着那四欢天喜地的样子,心里就越发不踏实。
不一会儿,她便抱着她那只大黑猫,磨磨蹭蹭地走到 那四的跟前问到,那四爷,今天是什么日子,您瞧您捣撤的这么喜庆。
那四兴奋地告诉老张太太,今天是他和小叶的生日,待会儿,早年间的“独一处”饭庄的老板王老六,就会把她预定的炸酱面给他送来。
老张太太 吧哒着嘴吆喝着说,那四爷就是那四爷,办事什么事儿,都讲究个排场, 要么说,旗人是贵族哪,贵族琢磨的事儿和咱老百姓就是不一样。
老张太太这番话,那四爱听,怎么听都觉着舒坦。
此刻,老张头家的那只大黑猫,一边舔着沾满肉末的盘子,一边儿咪儿咪儿地叫着。那叫声又细又长, 像一道细细的绳子,紧紧地勒在那四的脖子上。
7 .
您还别说,王老六还真不食言。中午的饭口一到,他便拎着早年用的送饭匣子,来到了那四的院子。
王老六一句话不说,便不声不响地把还冒着热气的手擀面, 猪肉丁炸酱,青蒜、掐菜、青豆嘴、小水萝卜缨,焯过的鲜豌豆、黄瓜丝、扁豆丝、韭菜段各式各样的 菜码,按照七碟子八碗的架式摆好。然后当着那四的面,把面再给他拌好。
那四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王老六的手段把式,心里琢磨着,王老六就是王老六,这吃炸酱面的老规矩,一样都没少。心里说,这十块钱花得值了去了。
那四早就馋得撑不住了,闻着炸酱面的香味,口水又开始一个劲儿地往肚里咽。
看着玩老六收拾停当,那四刚要端起碗,王老六说,那四爷,你先吃着, 一个时辰后我来收拾碗筷, 我先去街上遛遛。说吧,便起身往外走。
那四一见王老六要走,哪能不顾礼数。便立马儿放下饭碗筷,起身送王老六出门儿。一边走一边与王老六寒暄客套着,一直把王老六送到了大门外。
也就是个放个屁的功夫,等到那四会到院子里时,只见老张头家的那只大黑猫,已经在桌子上把王老六送来的炸酱,菜码和拌好的炸酱面弄得地上地下全是。
那四看着桌上桌下那些乱七八糟的盘子碗盏,顿时傻了眼了,立马坐在台阶上,一句话也没有。
此刻,老张头家的那只大黑猫,一边舔着沾满肉末的盘子,一边儿咪儿咪儿地叫着。那叫声又细又长, 像一道细细的绳子,紧紧地勒在那四的脖子上。
8 .
打那儿以后,每当那四一见着老张头家的那只大黑猫了,他便绕着道儿走。那只大黑猫也是个知趣主儿,再也不去那四的屋子里串门了。
后来,人们发现,那四很少在那个小羊毛胡同的四合院子里呆着, 除非半夜回来睡觉。
街坊邻居都说,那四变了,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不合人群了。
其实,那四有一桩子事儿没变,那就是每天坐在寄卖商店的窗户下面,斜着咪咪的小眼儿,看着放在柜台里的那块翡翠绿镯子。
无论春夏秋冬,那四总是风雨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