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替换你们
参加完笔会2013/2014年的新年跨年聚会回到家里,已经是2014年1月1日凌晨1点钟。拨打妈妈的电话,铃声响了很长时间,但没有人接听。再拨,还是没有人接听。会有什么事情吗?每次家里没人接电话,我都会怕有什么事情。但转念一想,呵,现在是中国元旦的白天,北京时间1月1日下午2点钟,一定是哥哥、妹妹带妈妈出去玩了。这些年,凡有时间,哥哥和妹妹会经常带妈妈参加各种活动,公园、远郊的度假村、历史名胜、新开张的大型商场、过去住过的老街道,有时还带妈妈去看电影、文艺演出、参加一些时尚Party,或去餐馆吃饭。想到这里,我的心踏实了一些。
多年来,我保持了个习惯,除非例外,每天早晚给妈妈打电话。去年夏天,妈妈九十一岁生日,我特地在她生日期间赶回北京,那是近二十年来我第一次陪她过生日。
放下电话,有些困,先睡一会儿。一觉醒来,已是太阳高照的时辰。从床上爬起来,先拨通了家里电话。听筒那边,传来妹妹的声音:“妈妈出事了” ,我的心一下揪了起来。“夜里起来摔倒了,刚刚去了医院,照了片子,髌骨摔了个裂缝。还算好,问题不是很大。”妹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点异样。我那揪紧的心又稍稍松开了些。她还告诉我,妈妈摔跤的前一天,正值2013年的最后一天,因为到新年了,那晚妈妈很高兴,没想到夜里就摔了。听了妹妹的讲述,我心里明白,尽管她说不是非常严重,但对一个将近九十二岁的老人来说,我知道摔跤意味着什么。我对妹妹说:“我还有十天就回去了,你们先受累照顾着妈妈,等我回去替换你们。”
后来我才知道妈妈摔跤的细节。她长期睡眠不好,每天都要服用安定,但效果并不好。因此一直想换一种安眠药。2014年1月1日夜里,她是第一次试用新安眠药。夜里起来去厕所,结果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摔的,又怎么站起来的。
也可能是得益于遗传基因,妈妈和她的兄弟姐妹都是头脑清楚、行动灵活。年轻时就都爱动,家务事也都能干,有的到八十多岁还常骑车上街。九十多岁的妈妈尽管患有一些老年人的常见病,但一直生活自理。她八十六岁那年因糖尿病住院,入院那天,站在走廊里的医生看到妈妈迈着轻盈的步伐向她走来时,第一句话竟是:“这么精神呀”。两三年前,我陪她去医院看病,医生和病人都问她怎样锻炼才保持身体这样好的状态,我告诉他们,妈妈从来不刻意锻炼,眼里总是家务事,每天不停地做家务。
这些年我频频地回国,每次回家住的时间都比较长,希望在妈妈的晚年多陪陪她。去年夏天我回家探亲,陪妈妈去公园散步,很多游人看到妈妈,都向她打招呼问好。妈妈也总是告诉他们,自己已经九十多岁了。人们听了都非常惊讶,夸奖她身体好,舞绸锻炼的那些人还要送给她彩绸,被妈妈婉拒了。去年夏天,哥哥还开车带着妈妈和我们姐妹几个去北戴河玩了几天。
一周多以后,我怀着不安的心情回到北京的家。
“我能行”
飞机晚点,到家已经是次日凌晨。因为等我,妹妹还没有睡觉,妈妈躺在床上,也没睡着。看我回来,都很高兴。
妈妈因为骨伤,不能站立,只能卧床静养。白天她尽量坐起来,精神还好,情绪也一如既往地乐观。她是个十分要强的人,尽量不麻烦别人,春节过后,就非要自己起床上厕所了,当然,走路比较艰难,需要扶着东西。我在家每天负责买菜做饭。妈妈生活上需要帮助时,伸一把手。
春节,哥哥、妹妹全家都来了,吃饭、照相、看电视、放焰火,年过得红红火火。吃饭时,哥哥还称赞说,妈妈九十多岁了,夹菜时手一点都不抖。妈妈也很是高兴,说,“今年一定是个吉祥年,多热闹呀!大家一定都走好运”。
尽管我推迟了归程的飞机,距离归期还是一天天临近。妈妈虽然不说,但心里非常清楚。在我走前的半个多月,她开始下地锻炼走路,做些简单家务,下地的时间一天一天地在逐渐延长。我说,“妈妈,找个保姆吧!”妈妈说,“不用,雇人太操心,我能行”。我知道妈妈是个非常勤快并爱干净的人,别人干活她很难看得上,但她又不愿意去挑剔别人,或支配别人。况且,现在找个让人放心的保姆也不是非常容易,因此也没坚持。
妈妈,珍重
离别的日子到了。我提着箱子,匆忙走出家门。我不敢回头,怕自己控制不住流出眼泪。每次离别时,我都是刻意地回避和妈妈单独告别,匆匆提着行李马上离开,我怕和妈妈的眼睛对视的那一刻。那短短的一瞬间,流露出的那份别离的感伤,让我无法承受,那眼神包含的太多太多的内容,令人不忍离去。以往,妈妈每次都跟着下楼,站在接我的汽车后面,挥动着手臂,直到汽车发动,转弯,消失。这次,因为骨伤,妈妈没能下楼,她站在临街的窗前,打开窗户,探出头来,使劲挥动着手臂,这只手累了,再换另一只手,就这样,直到汽车离开她的视线。
汽车驶在去机场的路上,窗外的景物飞似地闪过,我没心思注意街景,心中充满了别离的忧伤。我在心里默默唸着,“妈妈,珍重。”
(图片选自网络)
抱抱。骨折会对老年人的健康和生活质量有非常大的影响,但很多事情是经历了才能明白。明白了,却已无法补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