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爬过山顶,看到被夕阳拥抱着的那个红墙青瓦的房子,他知道这该是江湖传说中的金鸡笼客栈了。
三年时间准备,一个多月的跋涉。现在他觉得眼前这个客栈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气派,至少没有足够的杀气。
他在是否今晚就住进店里的念头上犹豫了一下。他想起师傅的话:早不溜马,夜不进店。
还是明天进去吧。有了这个打算,他环顾四周,见店后山腰有个平台。心想,那该是个很好的宿营地。
不过现在尚早,该吃些东西。他入了林子,忽听前面有动静,几只白兔在跑,他由腰间掏出一只三棱箭头,忽地掷去,一只白兔应声倒地。
靠一个小塘边生起火,将白兔支起。等香味出来,便用匕首割肉吃将起来。
离开小塘的时候,太已黑了。不过这不妨碍他找到那个平台。他的夜行眼功可让他在黑夜穿行宛若白昼。
没想到那个平台却是块蓦地。他靠着一个高大墓碑坐下。自从行走江湖,他就没有躺着睡过觉。10多年前,父母就是躺着被人杀死的。师傅(也就是父亲的师弟)告诉他,他父亲的那把剑就放在床上,但躺着的他不能足够快地将它拔出。
父母过世的时候,他已经在布谷山跟师傅练功了。几年后师傅才将这事告诉他,并带他看了他的老家。那里早已墙倒瓦落,满目苍痍。他回望师傅,问: 谁干的?
师傅说,你父亲行走镖局一辈子,江湖人缘极好。只在金鸡笼客栈与人有次过节,最后让对方以血染剑。不过,并没有取其性命。
那时他就想见识这个金鸡笼客栈。很小就听人说,那是个让人出名,也让人毁誉的地方。
不知何时起,金鸡笼客栈总是带给江湖人某种无可替代的兴奋。无名小辈可以在此一举成名,声名显赫的人物也可以在此一战落败,并导致在江湖上消失。多少年来,江湖上常有这样的帖子,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金鸡笼设酒款待。收到的人自然知道那将是场决斗。
师傅没说父亲闯金鸡笼客栈的原因与过程。不过父亲既然完胜而归,对方一定是退出了江湖。这是规则,没有人能破这规矩,否则他在江湖上无立身之本。
他想搞清父亲在金鸡笼客栈的故事,籍此希望能找到杀父仇人。
金鸡笼客栈虽然从不公布客人姓名,但一定会有记录。即使没记录,也该有记忆。因为父亲“铁斗笠”的外号在江湖上名声很响。如今这个铁斗笠就戴在自己头上。
午夜时分,他忽然听见山下几百步远的客栈有动静。几个人扶着一个像是受伤的人上了马,然后缓缓地走了。他知道,这也是金鸡笼客栈的规矩,无论死活,失败者必在金鸡报晓前离店。
当晨曦的露水在他头发上被阳光晒成水雾的时候,他醒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将铁斗笠压在眉毛上面。他知道,一个多月时间的不修边幅已经让自己看不出年龄来了。这自然还有他那件油布大氅的功劳。
所有的暗器都藏在油布大氅下面,露出的只有那只雕有蟒蛇的剑鞘。
从店前小广场朝店门走的时候,他意识到了从客房里射出的目光。他没有迎着回望,他知道,那些人对他的到来充满着惊讶。
门口没人迎他。他径直走到大堂。屋外灿烂的阳光让里面显得很昏暗,他只看到柜台上人的轮廓。他朝着那里走去。
柜台后站着一位汉子,40来岁,满脸蜡黄。结结巴巴地问:“住店还是打尖?”
“认识这顶斗笠吗?”他用阴沉的声调问。
“不,不认识。。。。不, 。。。认识。。”
“认识这两个字这么难说出来,到底认不认识?”他将一丝不耐烦加到语气里。
“认识,好久不见了。”
“那就好。按照老规矩开房。”
还没等黄脸汉子开口,他已意识到背后的动静。他斜眼看了一下边上黄铜烛台里的反光,知道那是4条赤膊大汉。
他将油布大氅忽地掀起,后脚一个旋风扫腿,鞋尖恰好在那4人的鼻尖掠过。他笑: 各位早安!
黄脸汉子说: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带客人到二楼7号房。
四条大汉面带微笑看着他。这让他感觉到刚才那举动的不稳重。他尴尬地解释: 常在林子里走,对狼群背后偷袭很敏感。
他随着四人上楼,就在楼梯转弯的时候,他觉得大厅里一个冷冷的目光朝他射来。用余光打量了一下,那是个浓妆艳抹正在用茶的女人。
进了房间,4人说,我们就在外面,有事就叫我们。还有,把那个斗笠放好了,别离窗户太近。
这语气让他很恼火,他觉得,这些人完全将他当成了江湖新人。
正在琢磨自己哪点出了差错的时候,有人敲门。打开后,发现刚才4人仍然立在门口,而另一位汉子送来了早餐。
他让那人进来。说,我还准备下去用餐呢,你怎么还送来了?
那人示意他不要吭声,然后用手指指外面。然后看了一眼那两个馒头,跟他点点头就出去了。
他试着不慌不忙地吃着,将那两个馒头拿起。发现,其中一个有个裂口,打开后有张纸条。上写:
“白天别出房门,晚上将窗户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