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是个最动人的东西

对于无涯的知识，每个人都是堰鼠饮河，不过满腹，对于无穷的人生境界，每个人都可以当下自足，但同时也会感到仰之弥高。自己所没有研究到的知识，应谦虚地与以保留；自己没有达到的人生境界，应虔诚地加以尊敬，这是作为一个学人所必须具备的良心，也是“道并行而不相悖”的思想自由之基础也。自己就是知识世界的全体，自己就是人格世界的全体；像这种精神中的各个极权王国，若不设法把它敞开，则人类的文化，个人的生命都将受到窒息而失去谈文化讲思想的真正意义。许多精神极权王国之所以形成，它和历史中的政治问题有着共同的心理暗示。即是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过分自卑有关。在如今现实政治势力中找不出圣贤，便不可能希望其放弃个人的权力欲望。但有的人，在所谓民主政治体制下一样可以得到光荣的权力。可是他们乐意面对社会，面对世界说出许多自损尊严的虚辞妄语，以求达到欲盖弥彰的反民主自由之目的。在他们的厥词中，绝对找不出可以作为反民主自由的任何根据的。原因何在？恐怕只是由于在其“满身污秽”的自卑感觉里了。因而只想躲在阴暗之殿堂里，不愿照民主之灿烂阳光也。此种自卑之心理的未能解放，其结果造成了国家和政治中个人之不幸，是显而易见的。在当今，既有人以满身污秽的自卑心理来面对政治问题，也有人以“满面羞愧”之心理来面对文化问题。在此种人的心目中，觉得只有咒骂侮辱自己的历史文化才可能减轻作为一个中国人的罪恶感。政治上反自由民主者口头上理由是说中国不合适于民主自由，亦即是承当不起自由民主，把个人担当不起的自卑心理投射在整个国家身上。文化上反历史者的口头理由是说不打倒自己的历史文化，西方的文化便走不进来，云云。其实，人类文化皆是由堂堂正正的人所创造出来的，皆是由堂堂正正的所传承下去的。只有由平实淡定的心理所形成的堂堂正正地态度，才有可能把古今中外的文化平摊在自己的面前。一任自己理性的评判，选择，吸收，接受，消化。满目羞愧之自卑心理好像旧社会太不敢起头的男女爱情，很不易为国家得到结婚生子的结果。由是观之，在中国历史上，政治势力乃至文化，是个多么动人的东西啊。故此，人格尊严的自觉，是解决中国政治问题的起点，也是解决中国文化的起点。一个人，一旦能自觉到其本身所固有的尊严，则对于其同胞对于其先民，对于由其先民所积累下来的文化，当然也会感到一种认同的尊严的存在。站在人类共有的人格尊严的地平线上，中西文化才可以彼此正视，互动。在乞丐的精神状态下，焉能有效的接受世界优秀之文化而发展自己的文化政治乎？同理，西方人要靠这种方式来了解东方文化也同样是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