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十日下午,国家大剧院举行“2010年中国工程院院士新春专场音乐会”。不知何人临时发了不落款的通知,让观众尽量往前坐,不必对号入座了。可能是临近开演到场观众不多,剧院希望观众尽量集中,以免影响演员情绪吧。
9排8和10号座位空着,也符合“往前坐”的要求,持赠票者朝那儿走去,不料两个年轻女士挡住去路。持票者礼貌地出示自己9排8和10号的赠票,说明自己应就座于此。年轻女士们指着临时写的纸条说这是“预留座位”,学者风度的持赠票者问:“既是预留,为什么赠出这个座位的票?” 回答是“理直气壮”:“这些位子只有资深院士才能坐”, 责令转移。尽管持票者看上去不衰老,她们凭什么就武断地认为人家不“资深”?也许因为人家朴实无华,没有追求现代化的院士包装吧。人家果然不是愚民,追问她们是给哪位资深院士留座,她们不正面答复,只说都是八十多岁的。她们不是剧院工作人员,都穿呢大衣,戴眼镜,倒也不像无知的小丫头。她们到底是谁?票已赠出多日,又是谁给了她们“预留座位”的权力?
票已赠发多日,未见另有正式通知,获赠票者皆院士,获9排8和10号赠票者也不会是一般院士,人家为什么服从她们呢?持9排10号票的老先生显然息事宁人,顺从地坐了前一排靠边的空位,持8号票的老先生明显不满,但也随之坐了过去,不与她们一般见识。
年轻女士们在他们身后忠实地把守着9排,继续阻挡那几个座位的真正拥有者就座,告诉自觉站在“被领导”一边的老实国人,“别的座位也不错”。既然“也不错”,为什么“领导”不能去坐呢?
开演时间已过,一个中年妇女姗姗来迟,那两个“守卫”热情相迎,让她坐到了9排6号。8号持票老人故意问:“这位八十几了?” 年轻女“守卫”们以十足中国特色的语气回答:“这是领导!!!” 8号持票人质问:“听音乐也分领导被领导吗?你们的行为很不像话。” (那妇女身着不协调色彩的袄,红绿紫各色争奇斗艳,看来既不资深,亦非领导)。无话,忙着热情迎接迟到的“资深院士”:“是JGF院士吧?”(J院士是名牌大学教授)
J夫妇被让到9排12和14号(整场音乐会二人不停地嘁嘁喳喳说话,演出最后仿照金色大厅的规矩,加演了《拉得斯基》,观众和着节奏鼓掌。之后观众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演员谢幕。只听资深院士夫人来了一句“完啦,我白鼓掌了”,看来她全然不知新年音乐会终曲的惯例。)
8 和10号安排给一老一小,老的不像知识分子,小的不过10岁。“预留座位”上就做了这样的几位,没人明白她们为什么由此特权。如果工程院事先把“只有八十多岁资深院士”“才能”享有的票赠给那些人,也不会有人非议,而她们的做法是为了向“领导”献媚,胆敢侵犯持票人的权利。这样,在“被时代”里,本应坐在9排6至14号的人们都被“领导”了。
中国人分两类,一类是领导,一类是被领导,老百姓顺从地把自己划归后者,享有赠票的一般院士亦然,就连在音乐会这种理当凭票说话的场合,有维权意识的也是凤毛麟角。不知谁给了两个女“守卫”如此权力,让她们不知羞耻地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里当奴才,把她们的“领导”凌驾于全体观众之上。是个领导就有特权,不分时间地点——这又是“中国特色”之一幕,中国工程院都不脱俗。
散场后的疏散堪称不易,良久,两位老年“被领导”方得出门。有人迎上前来深鞠一躬,自我介绍是公民记者。他告诉老人他注意了刚才的全过程,无比敬重老人的不谙世俗。老人说:“坐在哪里是无所谓的,之所以“较真儿”,只是想触发一下现在无人提倡的‘士在朝则美政,士在野则美俗’之说。如今“士”已不再自爱,更不自重,在朝的追名逐利,在野的逆来顺受,就连年纪轻轻的知识人也沾染奴性,这是我们民族的悲哀。”公民记者问:“您单枪匹马的,管得了吗?”老先生说:“没想过管多少。可你能说大海里的一滴水无足轻重吗?扬善抑恶是匹夫之责。”公民记者陷入沉思,是啊,如果大海里的每一滴水都以为自己对大海无所贡献,而离开大海,大海还存在吗?
听了公民记者讲这个故事,我为之所动,并联想到许多离谱的“领导”,以及一些丑陋的“中国特色”。被领导惯着领导,他们就变成贪官,被领导管着领导,他们就有望自律。管得了吗? 每个人民都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每一滴水看似微不足道,汇集起来就是大海。每一滴水都不可干涸,每个人民都尽匹夫之责,必能扬善抑恶,拯救中华。
“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向着法西斯蒂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 (2010-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