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挂着化疗药瓶上班的人
玛丽是我们器官移植中心的开国元老,1986年中心开始组建时,她就参与了原始数据资料的收集和输入。她现在是临床试验部门的负责人,就是当有新的抗排斥反应的药物上市后,她协助医生做新药的临床应用观察,包括组织病人,收集资料及观察疗效等。她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性格开朗,看上去总是精神十足,每次遇到,她都会热情的和你打招呼,并恰到好处的送上几句恭维的话,让人听得心里乐滋滋的。
去年三月的一个晚上,她突然感到右上腹部剧烈疼痛,并伴有恶心呕吐,急诊送到医院后,诊断为胆结石,随后进行了胆囊切除术。切除的组织做常规病理检查,发现里边有早期癌变的迹象,所以在她的出院诊断中又多了一条“胆囊癌”。
由于是早期癌变,没有发现任何转移的倾向,不需要进一步做周围淋巴结清理手术,但第一次手术后发生了并发症,她又返回医院治疗了几天。身体恢复后不久,就开始了抗癌的药物治疗。听到这个消息,同事们都很震惊,同时也为她的身体健康而担忧,大家集资为她买了鲜花和礼物,派代表送到医院,也带去了大家对她的一片祝福。
术后两个月左右,她去附近的肿瘤研究所做检查,顺便来了一趟单位。也许是化妆的缘故,她看上去依然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她给我们讲述她发病的过程和治疗情况,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没有半点的忧伤和沮丧。我原来准备好的安慰和鼓励她的话,根本没有排上用场。肿瘤科的医生给她制定了一个长达六个月的治疗方案,需要每两星期去医院输一次抗癌药物,一共要用十二次。她很幸运,抗癌药物对她产生的副作用不大,除了用药后的第二天会感到恶心乏力外,其他时间没有任何不适,她笑眯眯的告诉大家。
几天后,我又在办公室的过道里看到玛丽,很是惊讶,她一个癌症病人,还在化疗期间,不在家里休息,又跑到公司来干什么。她看出了我的疑惑,高兴而又故作神秘地对我说:你猜我来干吗?我上班啦,一周只上三天,除了用药的那两天外,我感觉我和正常人一样,在家里闲的无聊,还不如上班充实一些。
一个月后的一天,玛丽兴冲冲地来到我面前:“你看这是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撩起的她的上衣。我看到她的腰带上固定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药瓶,药瓶的一头连接在颈部的静脉留置导管上。原来这是一种新式输液瓶,瓶子里装着化疗药液,还带有一个很小的输液泵,小小的电子泵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将药液均匀注入到血液中。“医生说我的身体状态很好,不需要躺在医院里输液。你看,我现在可以挂着化疗药瓶上班了,行动一点都不受影响”。说着她还跳着华尔兹的舞步,优雅的转了一个圈。
我真是对玛丽佩服的五体投地,佩服她坦然地面对癌症的心态,佩服她乐观地与癌症斗争的勇气。虽然她是早期癌症,没有转移,但怎么说也是癌症呀。大多数的人都会谈癌色变,一听说是患了癌症,马上就会精神崩溃,认为自己是被判了有期死刑,从一开始,就输在了与癌症抗争的起跑线上。记得多年前,我父亲的一位老朋友在一次体检中,发现肺部有一个包块,医生说不能排除肺癌的可能,建议他做进一步的检查。医生的话音未落,这位老先生就瘫坐到地上,不知所措,后来儿子领着他到北京检查,结果只是一个钙化的结核球,虚惊了一场。
人生在世,生死病老在所难免,关键是我们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它。总的来说加拿大和美国人比我们中国人更能坦然的接受死亡,不知是否与他们的宗教信仰有关。他们相信上帝,认为死后是要升入天堂,回到了上帝的身边,因而减少了对死亡的恐惧感。另外一点和中国不同的是,加拿大规定病人有知情权,不论疾病有多么严重,后果多么不堪,医生都必须把真情告诉病人,病人有权决定自己是继续治疗,还是放弃,至于要不要通告家属,则也完全由病人自己来决定。
话题还是回到玛丽这儿来。转眼间半年时间过去了,玛丽也挂着化疗药瓶上了三个多月的班。去年十月底,我们几位同事请她一起出去吃了午饭,那天是她这个疗程的最后一天,我们给她来了一个小小庆祝了活动。接下来,她需要去看肿瘤专家,以决定下一步的治疗。
新年伊始,没有看到玛丽来上班,我没有在意,和国内过春节一样,一些人喜欢把年假放在圣诞节和元旦期间,这样可以有更长的时间去旅游,或者和家人团聚。第二个星期还没有看到她,我有点担忧,忙向同事询问,得知她得了流感,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时下这里感冒猖獗,我们公司有三分之一以上的人都得了病,包括像玛丽这样注射过流感疫苗的人。
今天(1月14日)终于见到了玛丽,她还是和以往一样满脸笑容,只是今天的笑容更灿烂一些。她高兴的告诉大家,她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正常,医生已经把那条留置在她颈部数月之久的输液导管拔去,说她不需要再进行任何治疗。“我痊愈啦,我不用再化疗啦!”她难以抑制内心喜悦的激动。她还给同事们带来两大盒巧克力饼干,以感谢这些天来大家对她的关心和鼓励。
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祝贺她成功的战胜癌症,恢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