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爷在家的那些日子,常常给我做按摩,我每天都渴望着那个时刻的到来。有的时候,他因为有很多事忘掉了,我就很失落。咳,我在外面生活太久,怕麻烦别人惯了,居然都不肯跟他讲我想让他天天给我做。换今天的我,早就厚着脸皮跟他说了。虽然我还是睡不着,不停地乱想事情,但是至少已经不再加重。心理安慰对小孩太重要了。渐渐地,我的心情开始好转起来,彻夜无眠的日子开始减少。有时快到凌晨,居然也能睡着一小会儿。
几个星期过去,学校会有一次大考,爸爸妈妈问我能不能去学校,要是不能,就办休学,好好在家歇一年,要是想去考一下试试,他们也支持,但不要把成绩放在心上,就当是考着玩的。其实当时我的大脑受到严重损害(这个情况后面会讲),根本没有恢复到能回学校的程度,即使在家没有任何人打搅的情况下,也只能睡一小会儿,哪里能够对付得了集体宿舍的生活。可是年少的我,从心底里不能接受自己将要休学这个事实。那个年代,休学基本上是失败的代名词,休学的同学不是家里有后台,想故意复读一年,好考一个好一点的学校,就是那些真有问题被贴个神经衰弱的标签而不得不回家的同学,而这部分同学回来后一般都很难考上大学,最好的结局是考上一个很一般的学校,就是这样,别人都会说:"他神经衰弱还能考上大学!"而我,如果休学,显然会被看作是后一类人。想到自己休学回来会被人另眼相待,想到那么多同学都会在上了大学后回到母校看到我还在中学挣扎,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
我想回去参加那次大考,想看看我有没有希望不休学,结果我依然是第一。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个第一不会持续多久了,因为这一次考试非常奇怪,不知为什么,考的内容大部分是我失眠之前的内容,而我开始失眠之后的内容,考的东西都很浅,即使是似懂非懂,也能做对七八成。我是个很清楚自己有没有真正掌握要点的人,如果题出得难一些的话,我肯定会有很多做不出来。但是这个成绩几乎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我没问题,更没必要休学。而我,内心也不想休学,所以,就留在了学校。
但我再也不能住在原来那个宿舍了,一见到那个上铺的铺位,就想起那些无眠的日子,想起同屋的两三个女孩子那时幸灾乐祸的样子,我就觉得天旋地转。爸爸带我去找学校能找着的所有领导,跟他们强调,不让我转学,总要帮忙解决我睡觉的问题吧。我非常渴望能租一间当地居民家里的房间,一个人睡就好了,当时我有个邻班的好友,就住在别人家里。可惜那时还不流行出租房屋一事,想租也不知道到哪里去租。好友她爸是市里高官,不久后还当了市长,当然神通广大。政教处的主任说,要不你住我家厨房边上的那一间吧。去看了一下,那本来不是用来住人的房间,厨房里也没有洗手间,而且想到住在学校领导的家里,感觉很怪,怕别的同学说闲话,就婉拒了。后来想到同一楼层有另外一个低年级班的宿舍。那个班女生较少,十二个人的房间都没住满。我初中班上的好友兰因病留在那个班,所以我常去那里玩,觉得那个班的女孩都告别纯真善良,大家相处愉快,熄灯后都自觉保持安静。于是提出要换到这个宿舍去,学校同意了。
(几年前,表妹也去了这所中学读高中,那时几乎已经没有家长还让孩子住校,都在外面租房子。舅妈让当时已经七十多的外婆住在那里给表妹做饭。表妹拿了奖学金,外婆和她开玩笑,说,你这钱先存我这儿,等放假再给你妈妈。表妹不肯,一分钱也没给外婆,其实外婆哪里用得到她的钱。我听妈妈讲了这个故事,心里大痛。表妹,表妹,你可体会年迈的奶奶对你的厚爱?你可知道,你享受的是当年的我万分需要却不敢梦想的待遇?你可懂得奶奶没有照顾你的义务?)
还有一个问题,我也没法上班主任的英语课,看见他我就想逃得远远的。调班学校不让,因为要保证各个班成绩好的同学的比例。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有一个教务主任突然想起来,"田螺,我记得你好象上学挺早的,你哪年生的?"当他知道答案后,兴奋不已,"哎呀,你完全可以去考科大少年班嘛。要不这样吧,你插班到高三去,准备参加这一届的高考,我看你能考上。万一考不上,再回到现在的班,明年再考,我们给你把学籍留在高二这个班。"
科大是个好学校,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去科大。几年前,有亲戚从北京回来,讲了不少北京的故事,让我对北京有了近距离的感受,我对自己说,将来,一定要到北京去读书,不管是什么学校。既然想去北京,所以少年班考上考不上我根本不在乎,压根不需要担心能不能跟上高三的课程。我觉得以自己当时的状态,肯定考不上。这不正是我想要的。而且这个机会可以让我摆脱班主任的阴影,不管有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接受!
就这样,我这个本来要休学留级的人,反而跳了一级,进了高三。这个班正好在我高二那个班的楼上,紧挨着楼梯。我从此开始了上窜下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