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的华人家庭,几乎没有哪家孩子不学琴的。反正孩子不是学钢琴,就是拉小提琴。至于像黑管和萨克斯这类乐器,基本属于乐器中的少数民族。虽然学的人少,但孩子一旦中道出山,就能混个学校乐队中的首席干干。
人们都惯于随大流,我们当然也不例外。就说孩子学琴这事,我们就紧紧地走在了大众化的道路上。在美国的华人家庭中,钢琴相当于乐器中的汉族。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学钢琴的华人孩子真可谓是成群结队层出不穷。无论是在家庭还是在教堂聚会,往钢琴那儿随便那么一坐的大孩子们,几乎都能弹出个爱丽斯出来。
大宝刚过六岁时,学琴这事终被我们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当时,我们刚买房不久。俗话说“一年买房三年穷”,在这钞票紧俏的时刻,假如再添个钢琴,我们确实感到很吃力。我们商量着,要不,先给孩子买个旧琴过渡一下?
有一家中国人,花$300美金就给孩子搬了一架旧钢琴回来。随后,这位朋友颇为自豪地请我们去他家给这旧琴相个面。一看那衰老的模样,再听那有气无力的琴声,孩子爹当晚拍着胸脯表态“只要我还有工作,就一定要给娃儿弄个名牌新钢琴回来”。
统一了认识之后,我们马上开始付诸于行动。那阵子,我们在工作之余,逛琴店,比价,侃价,真是忙得不亦乐乎。2000年3月初的一天,琴店的工人师傅终于把一架崭新的雅马哈钢琴送到了我们家门口。那时,美国的电脑工作热得邪门,常常是足不出户,工作就找到你头上来了。我们用的是宝爹加班的额外收入,就把买琴这事给搞定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然有了琴,我们就得赶快给孩子找合适的钢琴老师。我们所在的圣路易斯,从中国来的钢琴老师还真不少。他们当中,有港台来的,也有大陆来的,还有少数的俄罗斯艺术家。经反复比较,私下也有让祖国后代远离港台腔的想法,我们最后决定选一位上海来的钢琴老师。
这位钢琴女老师,50出头,来美多年,一直以教琴为生。我认识许多上海来的朋友,他们都有很典型的南方人性格。可这位王老师的长相和脾气,和我想象中的上海人相差太远。而她对学生们发起火来,比北方人还凶呢。不过,这位王老师可以讲一口漂亮的上海普通话,对孩子的要求也很严格。一想到“严师出高徒”这一说,我们的心理就平衡了。王老师大约有40个学生。每次,都是她上门教学,并自代饭菜在学生家匆忙完成晚餐。除了周末,每天晚上九点以前,都是她最忙碌的时候。平时,她和她先生根本没有共进晚餐的可能。看吧,不管做什么行当,在美国谋生都不易啊。
我们把孩子交给王老师学了一段琴之后,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多年前,大陆钢琴界曾经有个叫“北有殷承忠,南有孙以强”的说法。说来话巧,来自祖国南方的钢琴牛人孙以强,不仅侨居美国多年,而且,他就住在我家附近。为了让孩子能拜这位被美国人称作“无所不能的键盘家”为师,并更上一层楼,很多华人家长都会在合适的时机,把孩子转送到孙的门下。
名人效应不可忽视。孙老师虽然收费很高,但仍然是门庭若市。有一天,我们也心血来潮,把大宝带到孙老师面前,想让钢琴家给孩子的小手做个技术鉴定,看看这孩子到底是属于郎郎的手呢,还是属于郭凤莲拿锄头的手呢。孙老师面试大宝后,“咣裆”一声来了个现场拍版“这孩子素质不错,面试通过,来上课吧”。
钢琴家给了我们极大的鼓励。就在我们想弃暗投明之时,经常给我打理头发的一位上海理发师表态了:“我儿子就在孙老师门下,老师要求太严,这孩子受不了啊。我看,你家闺女就算了吧”。知女莫如娘。其实,我知道,大宝虽有些小脾气,但她还是具有一定的抗压能力的。比如,王老师把她训哭时,这孩子,居然能擦干眼泪继续若无其事地弹下去。要是换成我,肯定拍屁股走人了。
到底要不要换老师呢?那阵子,成了我们经常讨论的话题。最后,还是宝爹发话了“咱也不想让孩子当钢琴家,何必让孩子受那个罪”。既然家里的领导明确表了态,大宝就铁定地跟上了这位王老师。
学了几年,大宝的琴技虽见长,也得过几个小奖,但我们总觉得还缺少衡量琴技的硬性指标。我常在网络中读到新闻说,上了名校的华人孩子,不仅SAT得了满分,钢琴也达到了多少级多少级什么的。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钢琴考级,钢琴考级”这几个字时常会闯进我的小脑区。所以,在2006年10月底的一天,当王老师向我建议让大宝考级时,我几乎没加思索,就替孩子答应了。
过了几个月,通过我对大宝练琴时的实地观察,我大呼不好啦,考级这事并不是那么好玩儿的。
先说钢琴考级类别。在美国,有形形色色的钢琴考级制度可供选择。这位科班出身的王老师,为学生们选的是美国最高难的钢琴考级类别。用她的话来说,加州的8级相当于她的5级。难度大,孩子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就要加倍。熟记三个曲子,做钢琴理论作业,练音阶,击掌练节拍,甚至是吊嗓子唱声,成了大宝天天要做的功课。
可以这么说,自从孩子参加了钢琴考级准备之后,我们家就没安静过。不是我喊,就是孩子叫。换位思考一下,孩子没兴趣,我逼人家做,还不许人家反抗吗?孩子练了半年多,进步不大,效果一般。时间花出去了,银子也变成了流水。想放弃,不甘心。继续坚持,又不知能否考过。啥叫苦闷,啥叫迷茫,我都体会到了。有时候,我反思着,如果把孩子花在练钢琴考级上的时间,用在别的上面,肯定也会挺好的。
最要命的是,2007年8月我们跨州搬家时,孩子的钢琴考级刚准备一半。在新城市,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老师,就会有前功尽弃的可能。提起找钢琴老师一事,当时我简直要急疯了。在这里,随便找个钢琴老师似乎不难。但要找到精通大宝那种考级的老师,却很不顺利。新城市常见的钢琴考级,我在圣路易斯时没听说过。而我家孩子要赴考的那种钢琴考级,这里只有很少人在教。在美国的不同州,钢琴考级也得考虑接轨,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有一天,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位熟悉这种考试的钢琴老师。见了面,我才知道,这位菲律宾美女,除了教钢琴,还兼卖房子。当我和她提考级这事时,她似乎总是心不在焉。相反,她却总反问我要不要买房子。这真是南辕北辙,话不投机。人要是走到钱眼儿里去了,我们对他只有敬而远之的份。
最后,还是一位上海老师给我们救了急。这位上海帅哥表示,虽然他不熟悉这种考试,但他可以辅导练琴和练声部分。至于钢琴理论部分,他实在没时间打理。话说之时,已经是9月初了,离钢琴考级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了。时间紧,我们实在不能再拖了。明知找的老师不是特别理想,我们也只好答应了。
大宝虽然心里不愿意,倒也明白这事的利害攸关。准备了这么久,放弃了确实可惜。生活就是这么怪,为了达到某种目标,人有时候就是要做自己不喜欢甚至是不擅长的事情。
既然没人教钢琴理论,孩子只好自学了。就这样,在我们大搬家孩子大转学之后,大宝在适应新学校的同时,开始了艰难的钢琴考级的最后准备阶段。现在想想,那本厚厚的钢琴理论书,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蝌蚪,真是难为孩子了。从一定程度上说,准备钢琴考级这事,已经影响到孩子学校的功课了。进退两难时,人总是要有所牺牲的。这么一想,咬牙坚持吧。
功夫不付有心人。2008年的2月初,当我们终于收到大宝的钢琴考级证书时,大有一股尘埃落定之感。随后,我们乘胜追击。今年5月初,我们又鼓励大宝参加了另外一种比较简单的钢琴考级。到此为止,孩子学琴到了可进可退的时刻。
今年的6月8日晚,大宝上台接受证书那天,我发现,整个礼堂里坐着的几乎都是华人子弟。有的孩子更牛,除了考钢琴,还同时考小提琴。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怜天下的华人孩子呀。虽然我们尚不知道这些证书对孩子到底会起什么关键作用,但能成功地走出考级,对孩子的毅力确实是一种锻炼。考级需要坚持,孩子需要承受日复一日的枯燥练习。同时,除了孩子努力,大人的督促也是必不可少的。
这一年来,我头顶上渐渐出现的几根白头发,肯定和钢琴考级有点儿关系。钢琴老师家的孩子没能通过考试,这说明钢琴考级并不是件召之即来的容易事。是否让孩子继续受这个罪,还真值得我们家长们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