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店大堂的落地长窗望出去,眼前是一片半枯的橄榄树林。那些树很老了,枝桠扭曲,缀满了苍苔的树干如怪石般干枯嶙峋, 只是在树根和树冠处,尚摇曳着些许浅绿的枝叶。夕阳橙红的光里,树林投下奇形怪状的黑影,长长短短,蹑手蹑脚地向酒店主楼挪动着。长窗内,菡萏凝望着那愈来愈近的树影,心裏默念但丁《神曲》的开场诗:
逆旅人生中途我蓦然惊觉,
深陷黑暗森林,
却不知正路何处也。
莫说我不知道人生正路在哪裏,连路如今都没有了。菡萏想到,脸上浮出了苦笑。那种笑容不怎麽好看,嘴角固然是翘弯弯的,但鼻翼闪动着,眉头抓在了一起,眼神又绝望又痛苦。有一个女人正这样满脸苦笑地盯着菡萏,看清了,却是她自己。不知不觉中,窗外已是黑夜,酒店大堂辉煌的灯火把菡萏憔悴的面容映在窗户上,人与影相对黯然。
菡萏已把酒店的帐都结了,今夜去威尼斯的火车票也拿到了,在罗马七天,该玩的、该看的都见识了,所以,该走了。女士,欢迎您再来。当前台服务生礼貌性地邀她再次光临这座酒店时,菡萏摇了摇头,很坦白地告诉他,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去威尼斯的票是单程的。
她不是去威尼斯观光的,尽管到那儿旅行曾是她和丈夫的梦想。在菡萏的白日梦里,丈夫和她携手漫步在古老的石桥上,低头看“贡多拉”小艇冲开的波纹渐渐平复,天映在水里,他们的笑脸映在水里的天上。也许是菡萏的白日梦做过太多次,有时她都以爲这是真的,仿佛他们已经去过那美丽的古城,在水光潋滟中爱过、吻过、活过。
菡萏和丈夫从来没去过威尼斯,甚至连意大利也没有来过,虽然当年他向菡萏求婚时,曾向这个学南欧文学的小女生保证过,有一天,他一定带她去她最心仪的意大利,看西斯廷教堂的壁画,听帕瓦罗蒂的歌剧,吃又香又浓的通心粉,攀比萨斜塔。最让她开心的是,他说要牵着她的手,从威尼斯的“叹息桥”上跑过,甩开生命中所有的叹息和悲哀。
言犹在耳,但他已不在那儿履行诺言了。菡萏和丈夫三个月前已协议离婚,是他提出来的,书面原因是双方有“不可挽回的分歧,”但骨子裏是因爲他想要孩子,而菡萏婚后多年未育。其实婚后不到三年,他们就知道了菡萏有先天性的缺陷,受孕机率几近于零,但那时双方很年轻,忙着出国攻博然后创业,没孩子非但没关系,而且和那些拖家带口的人相比,还好像占了便宜似的,万事都方便。可等双方事业稍成,生活稳定以后,菡萏就觉得和丈夫之间仿佛有个透明的气泡,隐隐地隔在两人之间。
其实谁都知道那气泡是什麽,却没人愿意挑明。菡萏和丈夫素来恩爱,甚至比其他夫妻更互相体贴一些,因爲他们的生命里,毕竟有难以言传的遗憾。不过除了没有儿女外,和其他年届不惑的女人相比,菡萏向来以为自己是幸福的。丈夫在一家有名的电脑公司做设计员,菡萏自己是大学教师,和其他来美国的同学相比,两人无论是职业还是收入,都算得上拔了头筹,即使是在居不易的纽约,两人也过得轻轻松松。忙于学术研究、教学工作以及操持家务的菡萏其实觉不太出膝下犹虚的寂寞,只是有许多夜晚,菡萏在书房写作至深夜时,敲打键盘的间歇里,她常能听到丈夫在隔壁房间里玩电子遊戏的声音,那种“克立克”、“克立克”的单调轻响常令她的心微微悸动。
也许是没有寻常夫妻间因有儿女而产生的血肉相联的亲昵感,菡萏很注意和丈夫分享浪漫情怀,吃烛光晚餐,坐海上游轮,有时她还会写个温馨的小卡片什么的,和鲜花一起送到他公司的办公室。很多人眼裏,他们活得像是一对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眷属。这些年来,菡萏一直等着丈夫履约带自己去意大利,甚至上网把机票、旅馆都查好了。菡萏想住在庭院式的宝林娜酒店,她想象自己走在罗马花园的晨曦朝露里,回头给丈夫一个深情的笑。菡萏和丈夫到很多地方旅行过,但在他眼里意大利却仿佛从地图上消失了似的,每次都不在他的计划之内。难道他忘了当年的承诺了吗?菡萏不只一次地猜想过。骄傲矜持的菡萏是不会提醒丈夫的疏忽的,她只是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他邀她去意大利畅遊的一天。
那一天始终没有来临。
有一天她下课回家,丈夫提前下班等在客厅里,地板上堆了两个行李箱,还是他们出国时置办的廉价货。他说他想清楚了,他很想很想要个小孩,已是中年的人了,求她给他方便。菡萏又惊又恼又悔又恨又不知所措,呆呆地看他带着行李离开家门,不知怎么,心中闪过古人的“七出”之条,“无子”原来自古是女人的首恶!
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时,菡萏的手抖得厉害,写出的名字卑微瑟缩,蚂蚁似的。丈夫始终低着头,没向她看一眼。不能说他不慷慨,房产和两人大部分的存款都归了菡萏,可在这静静的已经没有了他的家裏,菡萏觉得自己像个一无所有的弃妇。十五年来相濡以沫的夫妻恩义敌不过一个男人想要传宗接代的欲望,这让菡萏悲伤不已。我连一只猫都不如!她在浴室里捶打着自己平滑的小腹,哭着,嘶喊着。
那日撞到丈夫陪着新欢逛街使菡萏伤心到极处。在这以前,无论菡萏如何难过,甚至在她签离婚协议时,内心深处,菡萏总觉得这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她的学识品貌不会不令丈夫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也许等他的中年危机一过,他们又可以重温旧梦。到那时,我来邀他去意大利,在地中海岸的阳光和微风里,在梵蒂冈的钟声和祈祷文里,没有不能愈合的生命创伤,菡萏曾这样一厢情愿地想过。
可那天菡萏看到了依偎在丈夫身边的是一个年轻茁壮的身体,而且是怀了孕的。她脸上鲜艳的彩妆,身上的名牌衣裙都张扬着新移民的狂喜,纽约城里有的是这样有身体而没有身份的女人,在唐人街的各种犄角旮旯里烟视媚行、伺机而动。她并不美丽,但那晶莹红润的双颊,鼓蓬蓬的腹部,都令她看起来像一个粉嫩的豆荚,结满了生命的种子。不,菡萏既不仇恨也不嫉妒她,相反心中倒有几分温馨的母性的恋慕。只是看着她那篮球似的肚子,菡萏蓦然惊觉三个月前才离婚的丈夫一定和新欢往来多时了。我不但被抛弃,而且被欺骗了,侮辱了。菡萏喃喃自语道,往日的伤心像退潮似的一下子消失了,心中空白一片,等心潮再湧时,只有绝望和憎恨。
登上从纽约到罗马的班机,菡萏心里不停地转着自杀的念头。是谁说过,四十岁以后还要为情而死未免幼稚,可菡萏固执地以为只有死去,只有从威尼斯的“叹息桥”上跳下去,才能抛开所有的痛苦和羞辱。也许等死讯传到丈夫,不,前夫的耳朵里时,他会知道曾多么无情地背弃了一个深爱他的女人。
无力控制生活的人才会策划死亡来证明自身的能力,象一切想用自杀来向生者报复的人一样,菡萏希望她的死凄艳决绝,有着美丽的背景和伤感的余韵。菡萏选中了心仪已久的意大利来了结生命。菡萏计划去威尼斯前,先到罗马度个假日,也算了结一桩心愿。
虽然是第一次来罗马,但是菡萏却有故地重遊的亲切感。从大学时代学意大利文开始,她对这座“永恒之城”就向往不已,把罗马的地图早就揣摩熟了,所有的艺术场馆、名胜古迹仿佛是神交多年的朋友,真见面时没什么惊喜,倒有一种故友重逢的温馨和伤感。只是想到一生中最期待的旅行竟是死亡的序幕,菡萏只觉得处处令她触目伤怀。无论是梵蒂冈的辉煌,绨弗丽的幽雅,还是圆形剧场的恢宏,这一切都无法改变菡萏的頽唐的心境,“死去原知万事空,”死亡的阴影下,人生中她曾憧憬热爱过的一切突然变得黯然失色。
那天在波盖塞艺术馆,面对贝尼尼的著名的“阿波罗和达芙妮”雕像,菡萏一时情难自抑。英俊的太阳神就要捉住这个美丽的小仙女了,但在他热切的怀抱里,达芙妮渐渐变成了一棵月桂树。她的脚趾变成了根须,她的手指化爲了枝叶,粗糙的树皮就要从她的脚跟蔓延覆盖她整个光洁的身躯。达芙妮生死分际恐怖的表情令菡萏困惑不已,爲什么要逃呢?她心裏问达芙妮,一个男人的爱其实得来不易,女人最大的幸福难道不是能永远地沐浴在男人爱的光辉裏吗?达芙妮由人变树的情景令菡萏意识到自己死后,花草树木也会从身体中长出来,今生不能结果的生命也许会在来世能变得果实累累。想到此处,她不觉泪如泉湧,不能自已。艺术馆银发的老保安见这个秀雅的东方女子在雕像前涕泗滂沱,急忙搀她到休息室坐下,一面絮絮叨叨地安慰她,太美了,是不是?很多人都为艺术而感动呀!
在罗马的前两天她还象一般的旅遊者一样到处去逛,可后来索性就趁着深秋晴朗的好天气,每天去酒店后院旁边的一处古罗马废墟那儿静坐沉思。废园裏,为秋雨滋润的细草从那些已倾穨了千年的断壁残垣下钻出来,到处青葱翠绿,生气勃勃。菡萏常常倚在为岁月和雨水侵蚀得面目全非的大理石柱上,久久地仰望碧空,那浩瀚深邃的蔚蓝令她有一种难以遏止的“我欲乘风归去”的愿望。父母过世后,菡萏既无兄弟姐妹扶持,又没有儿女牵挂,本就无依无靠,如今丈夫又离去了,更让她觉得孤独至极。亲情是人生之锚,没有了那份爱的羁绊,生命突然变成了一种不可承受之轻,随时仿佛都能飘走。与其孤独憔悴,不如一了百了,菡萏有些迫不及待地把去威尼斯的票定好了。
离发车的时间还早,可菡萏不想在枯坐在酒店的大堂裏,她挎了简单的旅行包,走进了喧闹的罗马之夜。她自来小心谨慎,入夜之后,没人陪伴,等闲不出家门的。为这个,丈夫从前常笑她是小姐脾气。要是在古代,一个女人有这份“雨打梨花深闭门”的尊贵,不知要倾倒多少男人;可现在,稳重含蓄成了平淡无味,想起丈夫新鲜热辣的新欢,菡萏只能苦笑。酒店离火车站不远,是罗马有名的鱼龙混杂之地。入夜不深,这里的大街小巷到处人来人往,各种小店铺灯火通明,街头的非裔小摊贩叫卖着最新的杂志、DVD、地图、T恤衫什麽的,不时有人骑着摩托车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大呼小叫。这一切令菡萏有一种局外人的超然,只是在人生最后一个夜晚,她对别人的热闹未尝没有几分淡淡的嫉妒,对世界有几分隐隐的痛惜。
街角正好有个卖烤栗子的摊儿,那暖热的香味在夜风裏无比诱人,菡萏知道去威尼斯的列车还有三个小时才开,在火车站坐着也是坐着,不如买一包栗子以消磨长夜。可能是要收摊了,摊主特别慷慨,满满地给她盛了一大包。菡萏立刻剥了一颗尝尝,也许是烤得太久了,栗子肉是干的,也不甜。闻起来那样甘香可吃起来却出人意料得枯淡无味,但菡萏还是紧紧地捧着纸袋,冷飕飕的秋夜里,这样沉甸甸的感觉到底给人一点儿暖热的安慰。她依稀记得很多年前在北方求学时,每到这样深秋的季节,街头总会站着几个小贩,很矜持地翻弄着锅裏油润的糖炒栗子。天越冷,那种热腾腾的甜香就越诱人,那时她没有钱,总舍不得买。第一次吃炒栗子还是和后来的丈夫约会的时候,他去买了一小包,细细把栗子肉剥出来,一颗一颗地喂给她吃。这么多年了,菡萏的唇齿间还能回味到那种甜而糯的细腻滋味。念及往事,菡萏越发觉得手中之物,无法下咽。
她看见街那边巷口处有个大垃圾桶,赶紧过了马路,把那包栗子扔了进去,擦擦手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一段淒凉的手风琴声在身后响起,是莫扎特的《安魂曲》,断断续续的,夜风里,聼起来象是谁被梦魇住了的哭泣。菡萏不由地停下了脚步,转身只见不远处路灯下有个人坐着拉琴,他面前铺着一张白纸,纸上躺着只棕色的小狗,一动也不动。菡萏忍不住走近了,看清拉琴的是一个邋遢黑瘦的埃塞俄比亚人,在罗马城市的角落里,有很多这样的异乡人。灯光下,他黯淡得像影子一样,不仔细看,仿佛就能消失在夜色裏。你的狗怎么了?菡萏问他。死了,我的拉撒路死了,这个人的意大利文显然很有限,口音也很重,可是菡萏听得懂那简单字句裏不加修饰的悲伤。
十几年前,刚到美国时,菡萏曾在公寓的后街上,捡到过一只小流浪狗,也是这样的棕色短毛矮脚犬。菡萏还记得它那双深咖啡色的眼睛,忧伤无助而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她的心湧起了母性的柔情,虽然她和丈夫过着拮据的留学生生活,可他们还是向小狗敞开了家门。菡萏后来给那只小狗起名“不弃,”取的是“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佳谶。在北美漫长的求学岁月里,“不弃”陪伴着他们夫妇,东奔西跑,给了他们很多安慰和欢乐。可是后来“不弃”被人开车撞死了,菡萏还记得它小小的身躯躺在地上,仿佛睡着了一样,只是在嘴角处,有些渗出的血迹。“不弃”的后事是丈夫处理的,菡萏一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它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失去“不弃”对菡萏的打击很大,她从此不再养宠物。这些年来,丈夫倒是几次提出让她去动物收容所再收养一只小狗什么的,聊解两人膝下寂寞之苦,可菡萏总是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了。爱和被爱都是容易的,但是去承担失去所爱的痛苦则无比艰难,菡萏怕自己没有面对第二次失去所爱的勇气。有时她也觉得自己有些怯懦可笑,因爲怕失去,所以竟然不敢去再爱一次。
小姐,小姐,那个埃塞俄比亚人恳切的呼唤把菡萏从思绪中拽囘,他低着头断断续续地说,我的拉撒路要去狗公墓,可是没有钱。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扔他进垃圾箱。在这儿,我什么人都没有。我想他。菡萏想到明天自己的身躯会在威尼斯的海湾裏载沉载浮,却不知这世上是否有人像这个癡心的埃塞俄比亚人一样会给她找一抔埋玉的黄土。世上的坟墓其实不只是死者的安息之所,更是生者寄托哀思的地方。菡萏父母双亡,丈夫离异后已经觉得人生中无可留恋,也不认爲会有人留恋自己,所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正是这种无根生涯的悲凉写照。想到这儿,菡萏的眼睛有些痠痠的,她问那人给狗在狗公墓买块地要多少钱。大狗四十五欧元,小狗二十五欧元。埃塞俄比亚人倒是很流利地说。菡萏拿出钱包,裏面还剩了一百二十几块钱,她全数递给了他。那个人瞪大了眼睛,有点儿不敢相信她的慷慨,结结巴巴地说,小姐,拉撒路是小狗,二十五欧元就够了。菡萏微微一笑,説道, 没关系,我已经不需要钱了。如果这点钱能让你的狗感受到你的爱,我就很安慰了。那个埃塞俄比亚人像是没聼懂菡萏的话,一脸迷惑地看着她。菡萏不想跟他多说,径自把钱放在小狗的身上。
正当她直起身转身要走的时候,那个埃塞俄比亚人突然大叫一声,女士,等一下儿。菡萏吓了一跳,急忙回头,见他一脸惊愕地指着小狗的尸体说,圣母玛丽娅,奇迹!奇迹发生了!菡萏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复盖在狗身上的钞票微微颤动着,她还以爲是夜风吹拂的缘故,可仔细一看,一根小小的狗尾巴摇呀摇的,开始是轻轻的,后来越摇越欢,没等菡萏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儿,就见那只刚才直僵僵躺在纸上的小狗一骨碌爬了起来,噌地一下儿跳进了菡萏的怀裏,又是亲又是舔,耳边尽是它急促而欢快的咻咻喘息。小狗冰凉的小鼻子和温热的小舌头仿佛触到了菡萏枯寂心灵中的一块湿润的地方,她蓦然觉得从她生命中消失已久的爱的暖流充盈了她的每一个细胞,她忍不住搂紧了那个小小的活蹦乱跳的身躯。
你的狗怎麽又活了?菡萏抚摸着小狗光滑的毛皮,诧异地问道。
因爲他是拉撒路。埃塞俄比亚人狡黠地一笑,他的白牙在黑夜中一亮。
拉撒路?菡萏霎时心意洞开,她曾读过《新约全书》,隐约记得耶稣令拉撒路起死回生的故事。死和生的逆转,自古以来都是最动人的奇迹。
女士,你真不要这些钱吗?埃塞俄比亚人已经背起了他的手风琴,收好了其他的道具,举着那把钞票问她。菡萏并没有被江湖把戏骗倒后的恼羞成怒感,相反她搂着拉撒路,微笑着摇了摇头説道,我已经不需要这些钱了。怀中的拉撒路仿佛给菡萏虚无的心境一个沉甸甸的注脚。何必去斤斤计较从前的爱恨得失呢?菡萏突然觉得没有必要放弃生命中的惊喜,她失去的仅仅是一个男人的臂膀,可并没有失去整个世界。她不由地想起自己心爱的书籍,学生们青春的笑脸,大学图书馆静静的閲览室,纽约喧闹的街道,中央公园裏宽阔的草坪,甚至厚墩墩的咖啡杯,松软的开司米毛衣,起士蛋糕甜软的味道,人生中一切曾令她幸福喜悦的点点滴滴,仿佛是达芙妮趾间长出的无数须根,将她牢牢地羁绊在世上。
我能留下拉撒路吗?菡萏一时不愿放下怀中这个暖热的小生命,见埃塞俄比亚人挎起了包,她忍不住恳切地问道。
当然可以,是你让他起死回生的嘛。埃塞俄比亚人一本正经地説道。
深秋的罗马街头,怀抱着拉撒路的菡萏飞快地计划着明天到威尼斯后的行程,得去定一家好一点儿旅馆,可以让拉撒路住。回美国时得跟海关打交道,手续会挺麻烦,不过菡萏毫不气馁,人生的琐屑烦恼和些微乐趣都因怀里的小生命而变得回味无穷,菡萏期待着明天的来临。
正当她思绪万千时,远远地只见那个埃塞俄比亚人停下了脚步,回头説道,你可以留下今夜的奇迹,我要带走我的狗。
他打了个清脆的呼哨,拉撒路立刻跳出菡萏的臂弯,很快追上了他,人与狗同时消失在夜色里。
文字准确‘构思奇巧。可惜还藏在这里。也好,哦我一人独品独占
十五的月儿十六圆。榛榛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