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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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影剑魂(34):先蚕大典(上)

(2010-05-05 18:20:03) 下一个

没过两天,小蔷忽然来报说黄公公死了。青芷心中惊讶,愈加警惕。一天夜里,青芷忽然听到外间的门“吱扭”一声开了,她掀开帘子一看,伴宿的赵倢伃已经不见了。青芷悄悄跟踪她,竟追到了哀蝉苑,暗夜之中,只见苑内人影憧憧,哭声不断,十分诡异。次日青芷盘问赵倢伃,开始时她不承认夜里曾出去,后来见瞒不过,终于说出了一段汉宫恨事。

董卓专权时,桓帝的幼女阳翟公主,灵帝的女儿万年公主都尚未出嫁,先后被他逼奸,后来又为西凉羌胡乱兵所劫,受尽凌辱。幸亏西凉军中的谋士贾诩不是一个穷凶极恶之人,见两位公主如此沦落无助,很同情她们的不幸,设法救出了她们。其后贾诩离开了西凉乱军,投靠了张绣,又劝说他投降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名义上归顺了朝廷。到了许都,贾诩才敢把两位公主的下落禀告给天子。杨彪等忠心老臣纷纷上书密劝刘协不要张扬她们的存在,更不要再提选婿尚主的事情。两位公主隐居哀蝉苑,成为宫中的顶级机密。 

 “昨晚出了什么事?”

 “阳翟公主过世了,皇上和皇后去看她入殓。”

想起那日窗后的那双空洞的眼睛,青芷心下惨然。她的耳边似乎响起蔡琰悲愤的歌声,袁媛激越的琴曲,她们不甘心被命运摧残,以音乐和诗篇来控诉战乱对她们的伤害。可是这两位不幸的公主,却像乱世中大多数女子一样,选择无声地吞咽屈辱。她们的伤痛和磨难将为帝国崩溃的劫灰所掩埋,在历史上不留任何痕迹,如落花一样腐朽洇烂,最终归于黄土。

青芷悄然来到哀蝉苑,平常紧闭的宫门此时虚掩着。苑内东南角上起了一座新坟,坟前跪着一个年青的男人,正是当今皇帝刘协,他在为薄命的姑姑祈福。远处传来悠远的钟声,刘协终于站起来。青芷刚想躲开,他已经回头看到了她。“臣妾曹茝叩见明皇帝。”

 “原来是你。此处是宫中禁地,你怎么敢到这里来?”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近乎耻辱的怨恨神色。

“臣妾无知,见宫门未关,无意中走了进来。”               

刘协“哼”了一声,冷笑道:“你爹骄横跋扈,眼里从来就没有我,你当然也不把宫中的禁令看在眼里!”

听到此话,青芷不觉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刘协。他是个瘦小的青年,不过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却已有些佝偻。他并没有传说中的帝王之威,相反,他的眼神怯懦而无奈,尽管声音里充满了怨毒。

这些年来,刘协受尽了权臣们的胁迫侮辱,但在宫墙之内,他还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从来没有女人敢平视他。他暴怒起来,额上青筋突出,声嘶力竭地向她吼道:“你爹挟天子以令诸侯还不够,昨天竟敢上书让朕罢免三公,任命他当丞相,把朝廷议事大权都交给他。他真的以为朕就是个由人摆布的傀儡吗?大汉有四百年的基业,想让天下人归心没那么容易!朕有宗室本家,有忠心大臣,他想篡夺大汉江山,是不会得逞的!”

“陛下一定是听信小人的挑拨了,天下大乱以来,各路豪杰,人人都怀有异志,倒是臣父一直以来对皇上忠心耿耿。若是没有臣父连年在外征战,平定各地乱臣贼子,天下真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刘协不作声,张着嘴,口里嘶嘶地吸着冷气。他突然拔出佩剑,疯狂地砍向旁边的一棵芭蕉树。“你从荆州来,可有刘备的消息?”刘协半日方停下问道。

“刘备最近刚生了个儿子,取名刘禅。” 见刘协满面不解,青芷笑道:“班固《白虎通》中有云:‘王者异姓而起,必升封泰山何?报告之意也。是受命之日,改制应天,天下太平功成,封禅以告太平也。’刘备养子名封,亲子名禅,他的意图还不明显吗?等到他太平功成,受命于天时,将置陛下于何地呢?”

刘协的手一抖,佩剑落在花园潮湿的泥地上,“卟”地一声。他突然抽身离去,肩头瑟缩着,仿佛很冷的样子。

              

午后青芷小憩了一会儿,起来后慵懒地坐在床榻上让小蔷给她篦头。忽见赵倢伃掀帘进来,身后是个手捧银盒的宫媪。“曹姑娘,这是长信宫的陈嬷嬷,奉皇后之命来察看一下姑娘玉体。”

青芷诧异地看着她们,却听陈嬷嬷笑道:“皇后陛下说你父亲功勋盖世,为了显示皇家对他的礼遇,特地要把你宠招入宫。”

 “我爹答应了吗?”

 “当然了。去颁布推恩诏书的荀尚书回来对皇后说,令尊感激涕零,说这是祖宗阴德所致,还特地去家庙上了香呢。”

青芷心乱如麻,对陈嬷嬷后面的话充耳不闻,怔怔地问赵倢伃:“这都是真的吗?”

赵倢伃默默点头,走到屋外,把一个玉册。青芷见里面有她的一幅小像,旁边注着她的名字、年龄,父亲的职位。后面一页上记着她的身高,发长,肤色,手脚大小乃至有无疤痕痦痣,显然是选妃用的体检记录。青芷明白父亲果真骗了她,所谓送她参加先蚕大典不过是见她不想入宫而编造出的借口。伏寿、荀彧心中有鬼,正好借此迎合曹操,所以极力促成此事。青芷只觉心中一片冰冷,

陈嬷嬷打开银盒子,里面有条两寸长血红的小蜥蜴,一个石臼,一支玉杵和一枚粗长的银针。“皇后命奴婢给姑娘点守宫砂。”说着,把小蜥蜴扔到石臼里,用玉杵捣碎了,然后拿起银针道:“姑娘得罪了,其实不太疼的。”

 “我十三岁时就被保姆点过了。”青芷伸出左胳膊,雪白的肌肤上蟠着一条蛇状的金臂箍,蛇头上镶着两粒绿宝石,像是两颗晶亮的眼睛,盯着那颗朱红的守宫砂。

陈嬷嬷上前仔细查看了她臂上的朱记,又用手蘸了水搓,见红色不改,满意地说:“曹司空家教谨严,姑娘是守礼室女。”这是对一个少女品格的夸奖,可青芷听了此话,泪水涓涓而下。

青芷静坐了一会儿,对赵倢伃道:“我要见当今天子,请你去安排一下。”她的口气很平静,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赵倢伃只得答应。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微笑道:“圣上命姑娘到御书房见面。” 青芷也不带侍女,径直一人去了御书房。

当值太监带她入内,刘协坐在御案后,正对着一本《韩非子》发呆。青芷施礼,他挥挥手,直截了当地问:“你要见朕做什么?”

“圣上,我不想入宫为妃!”她直截了当地说。刘协放下手里的书,惊讶地看着她。“当年董卓乱政,是臣父冒死出关,号召天下诸侯起兵勤王,可惜后来有人进了臣父的谗言,蒙蔽了圣上,以至有衣带诏之变。臣父本可以解甲归田,披发入山来证明他本无篡权夺位的野心,可是天下分崩,需要有人解民倒悬,臣父不愿慕清高之虚名,而令天下百姓继续遭受离乱之苦。这些年他忍辱负重,总希望有一天陛下能理解他的苦心。” 

“这和你不愿入宫为妃有什么关系?”

 “臣父之所以愿意送臣妾入宫,一来是想让我向陛下为他辩白,二来是想借椒房之宠来堵一堵那些挑拨离间者的嘴。陛下何等圣明睿智,臣子的忠奸贤愚,无不纤察,怎么可能不知道臣父的忠心?只要陛下相信臣父,进谗言者就无计可施,不需椒房之宠也能君臣无间。”

 “你很会替你父亲讲话,难怪他想送你进宫。不过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当妃子?”刘协本不想娶她,不过身为天子,为一个少女拒绝,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恕臣妾直言,陛下和皇后是从小就在一起的患难夫妻,如今儿女双全,家庭和美。臣妾入宫之后,必然会有风波。古来帝王之家,嫡庶相争以至灭国亡身的,不绝于史,臣妾只是不想离间别人的夫妻母子。” 

刘协心中一凛。青芷才貌出众,绝不甘心位居人下,她一旦被选为妃子,当今皇后的性命和地位都岌岌可危。当然伏寿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懦弱女子,从她亲自操纵青芷入宫的举动来看,也已有了应对之计,一场惨烈的妃后之争已不可避免。“册封的诏书都已经写好了,难道还有退路吗?”

 “只要还没有昭告天下,一切都是可能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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