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根据两岸三地媒体的渲染,高攀豪门好像已经成了中国美女们的共同理想。当明星、模特儿、女大学生都前赴后继向大宅门奔去的时候,不知是否有人记得《红楼梦》里的曾有一个美女遭遇豪门的凄凉故事。
尤氏是书中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人物,因为她在贾府中的地位实在有些尴尬。表面上她是一等将军贾珍的正妻,宁国府的女主人,可是现实中,谁都不拿她当盘菜儿。小姑子惜春和探春跟她说话的态度都相当不客气,连李纨的丫鬟伺候她洗脸都不愿意跪下,大观园的婆子也不肯听她的指挥调度。同辈人中她的威风远比不上凤姐,尽管后者不过是荣国府的当家媳妇而已。除了性格、能力的差别外,尤氏不如凤姐有底气的地方在于她是个填房。
填房在古代不是女人的好出路。古人早婚,男人断弦再娶时,多半已经儿女满堂。古今中外的后妈都不好做(“灰姑娘”、“白雪公主”这些外国民间故事后妈的形象被塑造得实在恐怖,中国民间传说也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富贵官宦人家一般不舍得让女儿去当填房。肯让女儿当填房的人家大多别有苦衷,这样人家的女孩儿就是高攀上豪门,也不会有“麻雀变凤凰”的惊喜,反而让从小金尊玉贵的妯娌们给比得更心虚些。尤氏顶多就是个小家碧玉,她在凤姐、李纨、惜春这些诗礼公侯之家的大小姐面前很有自卑感,她的忍气吞声除了性格懦弱外,主要还是因为娘家没底气。
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尤氏自己也不争气。一没才干,宁国府混乱到要经过凤姐的整顿才能办丧事;二没口齿,讲个笑话能把贾母听睡着,而且行动举止也缺少“非礼勿视”的淑女风度。贾珍居丧期间聚众豪赌,尤氏非但不设法规劝,反而还要“偷着瞧瞧他们赌钱”。一个侯门命妇在窗外津津有味地偷窥男人们的不良嗜好,还和丫鬟们讨论偷听来的信息,其身不正,难怪奴仆们瞧不起她。
尤氏和邢夫人一样无儿无女,虽然不像后者那样到处敛财,但在承顺丈夫以自保上,两人的策略如出一辙。为满足贾赦之欲,邢夫人亲自出面说媒。尤氏不至于那么无耻,可是看她对可卿生病时的态度,简直象是在巴结这个在公公心中得宠的儿媳。不过尤氏总算还有点儿自尊,可卿死后,她借病没有插手丧事。这说明那时的她对贾珍的顺从还是有底线的,她能尊重他对可卿的疼爱,但是绝不接受这种“爬灰”的私情。
后来的尤氏就没有这份无言的刚烈了。贾敬死后,她居然主动把那个“年高喜睡”的后妈和两个风骚的“拖油瓶儿”妹妹接来“看家”。这个理由细想实在蹊跷:偌大一个宁国府,没人看就会被搬空不成?贾府赫赫扬扬好几百口子的亲眷奴仆,难道少了这三个人的监管就会乱套?那么这三个女人究竟有什么特长,要当作杰出人才往贾府引进?答案很简单:尤氏明知道贾珍和二姐儿不清白,让她们来就是要讨他的高兴。难怪贾珍一听就连说“妥当”,“店也不投,连夜换马飞驰”。
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出乎尤氏的意料:贾珍玩腻了二姐,把她让给了贾琏。贾琏受够了能干老婆的气,想娶个蠢而美的二奶寻找点儿家庭温暖,居然色胆包天地在热孝期间偷娶了尤二姐,打翻了凤姐这个超级大醋缸,引出了“大闹宁国府”的戏码。
凤姐的那口唾沫吐出了她对尤氏的鄙视,她骂尤氏的那些话一针见血:“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的葫芦,就只会一味瞎小心,应贤良的名儿”。只是她和尤氏都没想到,她们日后要面对同样的命运:被休回娘家。根据脂批,尤氏的罪名是“过于从夫”,没有起到贤妻对老公的监督教育作用。
尤氏接到休书的时候一定比凤姐还痛苦,忍受了贾珍所有的胡作非为,陪了那么多年的小心,咽了那么多人的恶气,最后非但没有被豪门接纳,反而被赶了回去。她的委屈无从说起。
麻雀就是飞上了枝头,也变不成凤凰,尤氏的豪门惊梦,足以令人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