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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传略》(33)

(2009-06-30 08:00:39) 下一个
《名剑传略》(33)

夫概听其妻话里有话,心里一动,思忖良久,说道:“以我所辖兵将,囚了太子波而称王于吴都不难。然阖闾所部远众于我,且有子胥、孙武为助,一旦由楚归来,我必凶多吉少。唯有彻底效法于他,遣勇士入楚杀之于未归,或有可行。当年他刺王僚,非但有专诸之勇,更有鱼肠之利,方得以贯重甲而致王僚死命。我将兵多年,所结勇士自有不下专诸者。然而如鱼肠之利器却上何处寻去?持寻常刀剑,恐难近阖闾之身。”

其妻忽思得一事,道:“你入楚之前,着一属下捕拿那嚼食兵刃之兽,后竟成功,得怪兽二,太子波剖之得二坚胆。阖闾即令以胆铸剑,那铸者即为你那属下女婿,名唤干将。不料二胆入炉二月有余却不熔,由此看来必为奇物,一旦熔融,或成宝剑。我闻得二月以来,干将遍试炼法,或许近日将有所成。何不派遣军士,接下炉场,取其剑为我所用?”

夫概沉吟道:“接管炉场,声势过大,恐令太子起疑。今尚未筹谋就绪,倘惊动太子,着人入楚报讯,阖闾星夜而归,则我危矣。如何得令太子暂不觉察,又得干将所成宝剑,倒费思量。”其妻心生一计道:“干将之妻怀有身孕,何不将其拘来,禁于府中,令干将以剑来赎?”夫概沉吟,为求活命,少不得铤而走险,自去调派。

那莫邪怀孕,即将足月临产,身子沉重,便罕至炉场,只在胜邪照应下静养。忽夫概夫人到来,言夫概感莫邪之父信康功高、其夫干将劳苦,今特择一宅赐与莫邪,令良医看护待产。胜邪正疑惑间,早有侍女搀起莫邪登车,胜邪只得稍作拾掇,随之而去。

夫概夫人御下苛严,家奴多有不忿者。莫邪入夫概府中未几日,那派与照看莫邪之婢女,颇不齿主子夫妇之下作伎俩,见莫邪尚不明夫概何以突发善心,实不忍胜邪、莫邪及腹中孩儿为人所害,遂将自己隐约得自夫概夫妇之谋相告。胜邪母女方知实已为夫概所挟持,大惊失色,却苦于宅外有军士轮流把守,如何能够脱困逃去?

那婢女胸无城府,当日,夫概之妻即觉察此婢有所听闻,严刑之下,遂自认偷听,又供认已将此事告之莫邪。夫概自认尚未筹备就绪,此时若走漏消息,万事皆空,遂有灭口之心,却虑莫邪若死于本府,那干将以我为仇,必不与宝剑。乃阴与其妻谋,定下毒计。

当日黄昏,莫邪之父信康来探。守卫奉命看守莫邪,只不许离宅,并不禁其会客,信康遂入。恰逢莫邪分娩,信康遂于外间等候,频频搓脚捻手,又喜又急。终于瓜熟蒂落,产下一男婴。莫邪濒临虚脱,于榻上闭目歇息。信康步入,方知她母女二人竟不曾知会御医,惊问其故。

胜邪掩上门户,方将夫概名为赐宅实为挟持莫邪一节及夫概意欲谋篡之事告知信康,信康大惊。胜邪又道:“不传御医,且令女儿不出大声,为的即是不令人知婴儿降世,又多把柄。可怜我儿莫邪...”言下泪雨滂沱。

莫邪醒来,抱过孩儿爱抚,说道:“孩儿命苦,偏于此等情势下降世。”言下亦滴下泪来,又请信康为孩儿起名,信康见那婴儿浑身赤红,遂名之曰“赤”。

忽闻得叩门之声,胜邪便出至外间。来访者进得门来,急急掩住门,自称夫概家将,得知夫概欲不利于他母女,因他与信康为友,不忍坐视,特来相救,今已备下马匹,请胜邪母女上马赴炉场会合干将,速速逃去。胜邪大喜,便请外间相侯,待她母女略作拾理。

胜邪至后堂俱告信康、莫邪,莫邪亦喜,便欲强挣起身。信康于门隙中窥视,回身说道:“他自称与我为友,我却只是识得他而已,从无交道,恐有诈。想来他尚不知我恰在此处,故有此言。”

胜邪心下一凉,道:“却如何是好?”信康思忖片刻,说道:“或许他果以我为友,也未可知。目下他即候在外间,你我无暇细想。他只提你与莫邪,显不知赤儿之诞。你我速速换了衣衫,我与女儿随他去,但凡所取路径非往炉场,我便缠拖住他,女儿只管催马去会干将。炉场军士尽属太子,但得进去,量他再无法加害。我来时马匹系在房侧马厩,我二人去后,你即着我衣衫,带赤儿速速离去。守卫军士于此只为看守你与女儿,今以为你与女儿已随那家将而去,必然松懈,甚或已撤走。即便未去,也必以为我于你等离去之后随即离开,不疑有他,量懒得上来详查。外间天色已暗,你又着我衣衫,或可蒙混。”

当下情势逼人,已容不得犹豫,莫邪强起身,置一团衣物于衫内,腹部便依然隆起。灭了灯烛,信康着胜邪衣衫,搀了莫邪出来,幸喜外间昏暗,那家将以胜邪母女出来,心道女人果然娇气,出门便头巾裹面。也不多言,出得门来,信康扶莫邪上马,三人催马而去。

那家将自是为杀人灭口而来,只是为了隐秘,并未与守卫军士多言,只是遣散众人,却并不知信康恰在宅内。未几,胜邪以布裹婴儿,负在背上,出,立住片刻,意以试探,见果然无人上来,径至房侧马厩中解下马匹,骑之而去。那婴儿亦未曾出声,竟得脱,亦往炉场而来。

信康时时留意那家将,并无异常,只是一言不发赶路,所取路径亦无误。约盏茶工夫,至一小山之顶,干将之炉场便在丘下。那家将驻马,说道:“我便送至此处,二位径下山去,再无阻拦,天黑路陡,二位当心。火把二柄,与二位照明。我已出时久,恐令人疑,就此回转。”言罢将火把点燃分与二人。至此,信康觉此家将确为一片善心,然此时若示之以真面目,反显自己多疑,引发尴尬,故并不言语,只与莫邪上前行礼。那家将已匆匆离去,信康父女遂纵马下山。

渐渐见得山下一窟,通红火亮。原来干将剑炉,倚山而建,炉囱靠山,炉内火烈,黑暗之中自山上眺下,炉囱便只现为一火窟。信康料无事,摘下蒙首布巾。突听弓弦之声,来自丘顶,暗道不好。又听得身侧莫邪“啊”地一声惨叫,伏向马背。那马一惊,只往山下急驰,直往剑炉之亮光处狂奔。信康慌掷下火把,只觉右背一痛,右胸一箭头破体而出,往前一扑,伏在马背,狂奔下山。

莫邪之马奔近炉囱,已知是火,急转向横跃,把马背上莫邪高高抛起,直往炉囱中坠落。那干将位于下端炉门,并不知炉上事,耳内充斥鼓风、焚炭之声,连炉上马蹄之声亦不曾闻得。因二胆入炉三月不熔,心绪不佳,正自出神,忽觉似有物坠入炉中,定睛看时,但见炉内一团紫焰升起,与日常大相径庭。正诧异间,却见那二胆在紫焰中愈来愈小,竟渐渐熔去。

干将跳起身来,急令军士就位,剑模、导槽各各齐备,又令鼓风军士轮换,奋力推拉。那二胆终于熔尽,只为一槽滚浆,那紫焰亦渐渐褪去。干将无暇究其所以,只顾将熔浆注入剑模之内,安置平稳。

此时,鼓风之声已停,炭焚之声渐低,人喧之声渐去,干将方听得炉上一弱声轻呼己名。干将抄根火把,攀至炉后,见一女子中箭于背,仆伏地上。那箭杆之上,缚有一卷白娟,因近创口,已为鲜血染红大半。

干将正欲上前检视,胜邪乘马亦于此时到来,见状大惊,滚鞍下马,急去扶那中箭“女子”,及至翻转,干将方知是岳父信康,但见其口鼻出血,奄奄一息。干将目瞪口呆,打量二人,不明二人何以互换装束,不伦不类。

胜邪无暇解说,只急急问信康:“女儿呢?莫邪呢?”信康微睁双目,颤抬右臂,指向炉囱,眼中便流下泪来,泪与血混,滴落衣襟。胜邪倒吸口气,顿时如木雕泥塑。信康忽抓住胜邪手臂,断续言道:“我...今...至悔...舍...舍你入吴。”手一松,再无声息,双目却依然圆睁。

胜邪失声痛哭,伸手为信康抹合双眼。突起身一把将干将推倒在地,哭喊道:“全是你,全是你,建甚么功?立甚么业?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不想用力过剧,惊醒背上婴儿,啼哭不止。胜邪顾不得干将,解下婴儿抚慰。思及此子甫一降生便没了母亲,泪流更甚。

干将依然云山雾罩,默默起身解下信康背上箭杆上白娟,展开一览,惊问胜邪:“是太子罪我铸剑拖延,故而射杀莫邪,以示惩戒?”胜邪已稍静稳,摇头说道:“未干太子事,皆是夫概作恶,嫁祸太子,以图你宝剑。”遂将后果前因,尽述与干将。

干将方知适才助熔二胆之紫焰实为其妻坠炉所化,只觉浑身冰凉,两腿一软,跌坐地上。胜邪见他如此,亦收起恚怒之心,将手中婴儿递过,说道:“孩儿名赤,你是他父亲,若觉此名不妥,只管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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