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莲心经:那一斧的风情-二十五
(2009-09-12 17: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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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玉莲万岁
昨天我让玉莲感受到了同样的失望。
昨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并不在身边,只是透过薄薄的窗纱能看见外面霞光万丈—— 一贯乐意由阳光带我进入新的一天,省起昨夜在村委招待会上醉了酒,恍惚记得杜隶要背我回来,被我推了个趔趄,在玉莲的轻言劝哄下,自己摇摇晃晃地回了小木屋。
玉莲去哪里了?
我的头还有些微疼,勉强下了地来,见到地上有双崭新的布拖鞋,不由得自顾莞尔,知道那是玉莲前几日为我亲手做的。当时我问她怎么会这些针线活儿,她说会的活儿还多呢,织毛线裁衣服上地下田,样样会。我说有一样你不会,她含笑问是哪一样。我便近了身要示范给她看,害她在大笑之际针刺了指尖儿,沁出一点殷红,便伸了手指到我唇边,说:“轮到你会的活儿了。”
这几日里她忙着养蚕,说梨花养的蚕已经开始上架了,每天总去蚕房视察几次,看有没有呈透明状的蚕。蚕房就是隔壁的杂物间,推开门并没有见到她,折身回房,桌面上竹筒里的玉莲牌雪茄也没了,甚为懊恼,竟为玉莲去了哪里的问题冒出一种卑鄙的假设。
我站到园子里的时候,开始鄙视自己的假设。玉莲正提着篮子哼着小调,在地里摘豆荚,见我翘了二郎腿坐于木椅上,便过来问我酒醒了没有,我对她表示昨晚酒醉的歉意。她便含怨嗔道:“桃花宴那天也不曾见你醉过,为什么昨晚会醉呢?出尽洋相。”我说村委会开发旅游山庄的事确定了,我也替村里高兴,才显得贪杯了。女人满脸不信,幽幽地说:“恐怕是你不做副村长,把职位让了嵇铁匠,桃花姑娘替他爹敬你几杯,你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我瞧瞧四周,怪女人不该胡乱揣测,何况我也未曾出什么洋相。女人哎呀呀,说:“你出的洋相还不多么,先是在酒席上说要在村里举办莲花宴,区别于桃花宴的尊老之风,得整成青年男女眉来眼去的宴会——我看你当时就在和桃花眉来眼去。散席之后,杜隶一番好心送你回来,你却差点把人家推到水渠里去了。这还不是洋相么?”我拉她坐于膝头,说:“那算什么洋相,你要我敲锣打鼓地绕行村子一圈,一路说着我爱玉莲这四个字,也是敢的,谁不知道程立秋是个胆大的主儿呢。”女人伸出纤纤手指捏着我的鼻尖儿,挑衅地看着我:“你的胆儿到底有多大呢?今天天气这么好,敢不敢吃了早餐后去七姑娘山,那里在草木掩映间有潭水,潭水中有青石板,青石板上还有个轻纱薄裙的姑娘……”
穿轻纱薄裙的姑娘是玉莲,长裙曳地,穿着软底绣花鞋的她,提着裙子上那一阶阶石梯,自然是纤腰微摆,丰臀扭动,煞是好看,瞅着四周无人,我会悄悄帮她托住裙子,有时也忍不住撩起来,她必然尖叫一声,抬腿后踢,常被我握住了脚,揉捏之下,惹得她哼哼唧唧地告饶,委身于怀,就势坐在石阶上,伸手去探时,女人早有了反应。
那毕竟是一条路。
山风骤至,路边的杜鹃花飘零一地,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应风而起,翩翩而来。
在路上动情可以,倘若动了手,则如同绘制国画时在白纸滴了墨,既不能擦掉,也不能继续画下去。好在国画用纸多为熟宣,那滴墨会晕开。玉莲自是并了腿,轻斥我惹了祸,莫被这几只蝴蝶窥见了好事,倘若有路人经过撞见了,还有什么颜面呆在村里。我只得摁了心头之痒,立起身来,拨开路边的灌木,就能看见凤鸣村的全貌,说这是第一遭上七姑娘山,才发现整个凤鸣村都在七姑娘的裙子之下。玉莲赖在石阶上不动,吃吃笑着说:“我只需要你在我的裙子之下就成了”我蹲下去,作势要钻,被她打了头,骂我又要纠缠没出息。我张嘴欲辩,却听得前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还伴有几声咳嗽,两人都慌得站了起来,并肩而立,待看清来者是桃花,玉莲更显得脸色扭捏,那姑娘也是红了脸,连声说好巧,又问我们怎地也跑到这山上来了。我说早念着要来七姑娘山转悠转悠,今天才得了时间,眼看满山的杜鹃花所剩无几,实在是遗憾。桃花说花谢花会再开,你们明年不错过就行了。玉莲插话说今天来的目的倒不是看花,听说这山里积潭甚多,要寻一处去游泳。桃花砸咂嘴,说潭水冷得刺骨,哪里能游泳。玉莲便瞅着我,含笑不语。桃花似乎心中明白,一张俏脸更红,低了头想下山去,却被我二人阻了路,又不好意思开口请让道。玉莲问她怎么一个人上了山来。桃花瞅瞅上面,说看茶岭是否还有茶叶可摘。玉莲看她两手空空,笑说恐怕还得再过一个雨季,才有新茶可摘,你今天岂不是白跑了一趟。那姑娘说确实徒劳,只摘得了少许茶叶。玉莲问:“你茶叶呢?”那姑娘便不做声,我扯扯玉莲的袖子,岔开话题问桃花哪里的潭水比较多,她指了指南边,说朝那边过去里许,有一条石沟,名叫茉莉沟,沿沟上行,少说也有八九个深潭。我道了谢,便趔身让她下山,山道甚窄,她是侧身而过,经我面前之时,只觉得幽香扑鼻,令人心旌摇荡,低眼望去,更能隐约见到她那翠色对襟衫的胸前有好些嫩绿的茶叶尖儿。她走得两步又回头说:“程先生,程太太,如果你们不嫌弃,我改天送些自制的茶叶与你们。”我和玉莲自然又是一番致谢。
待桃花去得远了,玉莲才在我腰间狠狠捏一把,皱了眉头鼻尖儿嘟了嘴,问我是不是也想跟着下山了。我将她横腰一抱,搭在肩上,反手上去轻拍着她的屁股,笑骂着要把这个醋坛子扔下山去。女人双脚乱弹,一边挣扎一边说:“你有本事就把我扔下去,砸到桃花身上才好呢,你说不奇怪么,在油菜花田里是她撞见了我们干好事,刚才在这里倘若干了好事,岂不是也被她撞见了,我还不得不提防她呢,她那对桃花眼儿,迷不倒你才怪。”我要放她下来,她倒不下来了,索性滑溜到我的背上,要我就此背着,听我赌咒发誓不会去沾惹人家,方才在背上咯咯笑个不停,伸手拧着我耳朵,说是加油门,自己出了汗,要快些去那潭水之中。背着她走得几步,她问刚才桃花的茶叶放在哪里,我怎么不允许她追问。我笑着说那茶叶藏在桃花的胸部,那就是全村有名的乳香姑娘茶,比全国有名的乳香龙井还高上一个等级。女人哦了一声,又哼一声,说桃花的胸部一定很小,否则怎么藏了茶叶也看不出来。
茉莉沟并没有一株茉莉花,玉莲和我均觉得这名字来得奇怪,只见整条沟仿佛一个巨大的石槽,上天入地,甚是光洁,沟里是溪水淙淙,沟边是古树荫荫。两人一路沿沟上行,偶缝悬崖处,必有一潭相承,或嫌潭小,或嫌周遭有藤蔓潜入恐有奇虫怪物,终是选择攀崖而上,过那些石崖时,生性娇柔的玉莲免不了脚下哆嗦,得让我或抱或背,或是踩在我肩头而上,或是我托住她臀部而上。如此过了四五个潭之后,方见到一处大潭,其形甚圆,仿若一片莲叶,溪水自上而下,冲击出一团团漾开去的水花,又形如莲花,潭边竟然真的有一方巨石突兀而起,石峰中有些奇花异草,芬香袭人,恰似玉莲信口所说的水潭之境。两人不由得击掌相庆,认为就此安身,过它个三五十年亦无怨言。
好不容易折腾到巨石之上,玉莲已是娇喘微微,拍着胸口说这到底是找苦受还是找乐子呢。我业已双脚发软,于那巨石之上平伸了手脚,应玉莲的话说这是苦中作乐。女人耐不住石缝中花草的诱惑,拔了好些起来,巧手如飞,很快编制了两顶花冠,自己戴一个,在我头上安放了一个,问我现在像什么。我眯着眼睛说像王子和公主。她说不是。我又说像奸夫和淫妇。她轻啐了一口,继而笑弯了眉,问像不像新郎和新娘?
我沉默了。
她盯住我,突然说:“秋哥,娶我吧!”
我依旧沉默。
她转了头说:“我本不该说这些话的,这是意料之中的失望,仿佛本就阴了的天气终于下起雨来,倒有分外的明朗。你也许觉得你的玉莲变俗了,怎么会要求这些,你不知道,不知道我们的日子越是美好,我越是担心破碎,傻到希望用婚姻来约束。”
我开了腔:“玉莲,我们喜欢这里的阳光,如果用一个盒子来装表示喜爱的程度很深,只要盖上了盖子,盒子里面就只剩下黑暗——婚姻也是如此,何况我和凤美还没有离婚,你知道的,知道我今生不愿再踏入那边土地。你也知道的,无须我再次保证,我们的幸福就不会破碎——自由,自由是人类生活的最高目标,商人努力赚钱,是为了能自由地花钱,艺术家努力画画,是为了自由地联想,我们来到这潭水边,是为了自由地光着身子游泳——玉莲,我们现在已经达到了生活的最高目标——我爱你!我现在可以自由地说十遍百遍,大声说,小声说,哭着说,笑着说。”
“我爱你!”她是笑着说的。
她站了起来,我分明看到一滴泪从她脸庞滑落,落在石头上,我分明听到那滴泪粉身碎骨的声音。
我也站了起来,试图去安慰她。
她突然伸出一掌,把我推到了潭水之中,我仰面跌下的时候,看见她双手平伸,扑了下来,碎花长裙随风鼓起,满头秀发随风飘散。
她喊的那声“自由万岁!”很快被落水时的两声闷响所淹没。
潭水清澈见底,冰凉刺骨。
水淹至玉莲胸口,裙子散开来浮在水面上形成一个圆形,簇拥着冰肌雪肤的她。
她打着哆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缓缓地走近她,脚底是细软的沙土,还有几茎水草。然后在她的裙子边缘把手伸向了她,她也平伸了双手。我们凝望着彼此,忽然一起纵声大笑,惊起林中群鸟一阵扑腾。
“玉莲万岁!”
“秋哥万岁!”
她后来一定感觉不到冷了,因为我双手放在她的腋下,托起她的身子,让她腾空了在水面转圈,只剩下脚尖儿轻点水面,画出一个以我为中心的圆。也许是一圈两圈,也许是十圈二十圈,我松开了手,她飞到了潭中央。
今天早上都起得很晚,她还背对着我说:“如果不是因为在巨石上冲出的潭并不深,也许我昨天就被你扔在潭中央淹死了。”——潭中央的水能淹到她的鼻子,但她当时脚碰不到底就慌了神,双手乱抓,喝了好几口潭水,待我过去抱起她时,她又哭又笑地在我身上捶打。
我说:“我背你到边上时,你在我肩上咬的那一口,才是想把我咬死了呢,现在还疼。”——她不是隔着衣服咬的,而是把我的短衫从领口朝下拉,用嘴在肩上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才选了肉多的地方一口咬下去。
玉莲笑着说:“活该!何况你咬还过我!”——我那时疼得松开了手,让她滑落在水中,转身狠狠地盯着她,一把将紧贴其身的裙子扯落肩头,也作势要咬下去报仇,女人反倒挺了身子,将肩膀凑过来,笑着督促我快咬。我又怎舍得让那圆润白嫩的肩留下一点瑕疵呢,只是吸了肩上的水珠,话语上并不妥协,说总要咬到她才算数,当下便除了她裙子,咬了下其它地方,用力地咬,轻轻地咬。
我说:“我才没你那么心狠,你是咬得出血,我只是咬得出其它的。”女人反转身来,双手挤了自己胸部,笑问我还要不要咬。我闭上眼睛,说:“你还有心思?我可是现在还累着呢。”——这话一点不假,我那时将两人湿淋淋的衣物揉成一团后,扔上了巨石,两人赤身相对时,都以太冷了为接口,抱成一团,及至后来,女人有水的浮力可以仰仗,自然可以轻松地变换出各种姿势,我却要克服水的阻力。
玉莲伸手分开我的眼皮,说:“我还想去呢,天气更暖和些了去,秋哥,我们甚至可以带上干粮去住几天,品味一下做野人的生活。”——我何尝不想再去?后来重新躺在巨石之上时,两人的衣物都铺开在旁边晒着,自己则光了身子晒太阳,那时看着蓝天上的白云就想,这里比凤鸣村又胜一筹,没有其他人的地方自己就不是人,不是人就不会有七情六欲,譬如不会给李艾看手相,不会计算桃花什么时候送茶叶到我家。
我还没有回答,玉莲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忙拍了她的背说:“你还嚷着再去,我看你昨天就受凉了——咦,还有些发烧呢,你睡着,我去给你熬点红糖姜汤。”玉莲将半坐的我又拉倒在床,称自己没事儿,又说:“我倒是担心你,你不是说天气变阴的话,背上那道伤疤就会疼么,昨天在潭水里冻了那么久,现在疼不疼?”
“疼!”
“乖,我亲一下就不疼了!”
同样的对话是在我向慧珊求婚后第二天就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