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纲目

人非草木,孰能无好,有则加勉,无则改之。
正文

玉莲心经:那一斧的风情-三十八

(2009-12-11 08:39:41) 下一个
【38】阴谋与爱情    
如果静宜小姑娘出家了,恐怕佛祖也会动心。    

我不敢向佛祖发誓对她没有企图,但我在凤美面前发过誓,说只是从一种对美丽事物的爱好本能才决定去帮她拍下那套张云帆的画册,何况她只是想看的时候能来看看,又不是送给她。虽然凤美笑我眼里的美丽事物是不是只有美丽女子,但还是将她的私房钱交到了我的手上,眉头也没皱一下。    

我不懂什么国画油画的欣赏,标准只有一个:看上去像不像相机拍的一样真实。所以在拍卖行的预告上看到张云帆的画册图片时,心里在犯嘀咕,这几百万花销是否值得。当时脑子里冒出一个人来,就是邓勉之,早听说他以本性纲目为题,潜心写了本张云帆的传记小说,自己也是个附庸风雅之人,偶尔会去摆地摊画点素描人像,想来他能在拍卖时充当我的军师。慧珊早前把他引见给顾倾城的,那小子长得猥琐,见了顾倾城之后,却又大言不惭,声称他是什么文学的掘墓人,什么“气”呀“场”呀的狗屁理论一大堆,不但说得顾倾城瞠目结舌,更说得我云里雾里,借口去厨房洗手,碰到陆玉莲在洗菜,有意无意地踩了她一脚,道歉后蹲下去要查看她受伤的脚时,女人羞红了脸,待我的手一碰到袜子,她就醒过神来,抬起脚在我面门上虚晃一下,又拿着菜篮子在我头上作势要扣下去,见她杏眼圆睁,银牙紧咬,似乎动了真怒,我不敢再有唐突之举,逃了出去。顾倾城一定不知道厨房里的事,否则几天过后他说起邓勉之时,不会笑得那么大声,他说:“我看了邓勉之留下的本性纲目书稿,简直就是一堆狗屎——居然满篇尖酸刻薄话,不但讽刺了政治家、哲学家、画家、文学家,天啊,还讽刺了诗人——他一辈子也写不出《玉莲心经》那首诗的水平来。他的所有讽刺只有一个原因,就因自己不是既得利益层次,如果能做个村长,恐怕他就抱着党的大腿喊爷爷了,他就是一个最虚伪的人。秋哥,我明白了为什么他号称掘墓人,你看他那两颗大齙牙,不像僵尸电影里出来的么?”说毕大笑不止,我有义务陪笑两声三声不等。  

  邓勉之确实虚伪得很,他曾当着慧珊的面说,自己从来不找风尘女子,偏偏在前不久我还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是有个亲戚因为嫖娼被抓了,得过去交罚款取人。我心里虽是暗笑那小子把我当亲戚,但还是去交了罚款,那小子当时就坐在一个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挖鼻孔,一边挖一边指着我向民警炫耀:“俺说俺亲戚是大人物你们还不信,见到了吧,他以前可是本市十大杰出青年之一——虽然不一定比得上俺以后会获本国十大写手的头衔,到时候你们一定要帮忙投票哟,俺会把这次嫖娼经历也写出来,交点赞助费的话,还可以把你们名字写进去——”我让他别瞎扯,他顿了顿,说:“那俺说正经的,秋哥,能不能帮忙交点钱,把那女的也保释出去——俺觉得和她有缘,她长着同样的一口好齙牙!”    我当时没有推托他的要求,在我请他帮忙去竞拍《本性纲目》画册时,他也没有推托。去拍卖行的途中,他在车上将有长指甲的小手指伸进耳洞里一阵搅动后,那根手指果然不虚此行,收获颇丰,但又被他的大拇指甲从小手指指甲中挖出来,用力一弹,粘到车窗上,才问我是否知道他表姐的消息。他自然从我的叹气中知道了答案,便笑道:“俺好多天没喝酒了,你借两百块钱俺,俺就告诉你表姐在哪里。”我一听就来了精神,让他自己在钱包里想拿多少就拿多少,还说晚上请他喝好酒。他撇撇嘴说:“俺说话算数,说两百就两百,不要你请喝酒,俺只喜欢五块一瓶的老白干。但你找到表姐时,一定不要抖出俺说的,其实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催他快说别卖关子,他便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坐着,吐出三个字:“朵云庵!”    

如果不是只剩下半个小时就要竞拍,我也许会赶到朵云庵去看个究竟,但我现在想,也许毕竟是也许,纵然知道慧珊就在朵云庵,我当时倒未必去急着找她,且不说心里在纳闷静宜那小姑娘是否知道此事,恐怕心里最拿捏不定的是倘若真见到她了,又置凤美于何处,犹如当年为了慧珊没有去找张蓉一样。    

走进拍卖行的时候,邓勉之还在冲着我笑,我分明能感到笑容背后的嘲讽。整个竞拍过程出乎意料的激烈,从两百万的低价一路飙升,抬到八百万还有人举牌。我心里暗自遗憾凤美的私房钱要全军覆没,被邓勉之的大嗓门吓了一条,原来他是用带进去的报纸裹成一个纸筒,像使用扩音器一样喊了个一千二百万的高价,以致拍卖师槌音落定时,我才醒过神来,暗骂被这小子吭了一把,那小子却依旧一脸懒笑,两颗大齙牙在唇外放哨。    

三天后才办妥一切手续,我只拿了一幅《西府海棠》和一幅《冉冉翠莲》回家,其余的都寄存在银行的保险柜里。顾倾城和陆玉莲是第一批观摩的朋友,陆玉莲在那幅《冉冉翠莲》前矗立良久,一会儿颔首,一会儿摇头,过得半晌才拉了顾倾城问那首《玉莲心经》的诗比起这幅画又如何。顾倾城含笑不语,倒是凤美瞟了一眼我,在旁边搭话说:“看来天下男人对莲花都情有独钟。秋哥就偏偏拿了这幅挂墙上。”我解释是徐静宜那小姑娘最喜欢这幅画,她还会过来临摹的。凤美嘿嘿笑道:“你别急着解释,我也喜欢那小姑娘。不过,倒是不清楚这画中的林咏荷在现实中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绝代佳人。”我说邓勉之前不久还去过张云帆的老家,说老鹰山垮了之后,露出了龙洞,林咏荷还在那里投资兴建了一个旅游景点,但他这次没有碰到林咏荷,惟有王茉带了张云帆的孩子在景点旁经营一个小酒铺,那个铺子外面挑出来的酒幌子还是林咏荷亲手写的呢,写的就是张云帆常念叨的两句:“酒中自有颜如玉、酒中自有黄金屋”,偏偏王茉告诉了邓勉之一个不好的消息,说林咏荷看破红尘,要去寻一山门常伴青灯古佛。所以啊,说不定这画中人物现在已经没有了三千烦恼丝,正闭目课经呢。    

大家尽皆嗟叹,陆玉莲听了更是眼眶湿润。顾倾城则骂邓勉之的小说是狗屁,把张云帆如此精彩的人生没有完全形诸笔端,我要表达同样态度的时候,却接到了马凤林的电话,他让我以最快的速度和他会合,见面了再说啥事儿。临出门时,凤美送到外面,拽住我袖口问刚才是不是马凤林的电话,我点头承认,她叹了一口气,松手而去。    

我第一次见马凤林时觉得他像猴子,猴子毕竟只有屁股是红的,这次见到他时,脸也是红的,太阳穴上更是青筋暴起。自然明白他碰到了极为恼火的事情,未等我开口问,他就噼里啪啦地说:“程立秋,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向叔叔通报情况,让警察把我的货查收了。”    

我耸耸肩冷笑道:“你不是自诩冷静吗,怎么不冷静地想想,马盖还会相信我的话吗?何况我们俩才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他搓着手道:“那到底是谁呢?我不妨坦白告诉你,我一直有跟宋叔叔他们做些生意,以前可从没有出过纰漏,偏偏这次最大的一次出货,最隐秘的一次行动,居然被警察抓着了,我的人找到警察,警察说他们也没办法,说是我叔通知他们抓人的。三千万啊,三千万的货啊。”    

“恐怕三千万的货是小事,大概是马盖知道了你还在跟着宋忠义他们做黑道生意。”    

“是,所以我现在都不敢回家,手机也是关机。”   

“你认错不行吗?保证以后不干这些勾当了。”    

“不行,你是知道我叔那个人的,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背叛——我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你如果救他一命呢,他会不会就原谅了你?”   

 他的嘴巴张圆了说不出话来,自然是不明白怎么救马盖的命。  

 我笑了笑说:“要救他的命很容易,就得先要他的命——譬如绑架。”    “你说让我找人绑架他,再救他?” 
   
“嗯,你还是不笨嘛!”    

其实我心里早骂他笨了,笨的人又怎么想得到是杨柳出卖了他,把他出货的消息告诉我,然后才有我让方雪梅给马盖通风报信的好戏。    

我自作聪明地为马凤林出了馊主意,却被他逮住不放:“你姓程的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吧,万一露陷岂不是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马凤林并没有提及伤害到马盖又如何,只是在顾忌事情的成败,我当然心里就有底了,便笑道:“富贵险中求!自古皆然。”    

“我说的这个万分之一就是在你身上,假设你把我推下水后,自己上岸去通风报信。因此,要证明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人,绑架就得由你找人,我自己来安排营救,当然好处就是赎金由你自己开口,我会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以救人为重,全额付给你。”    

我笑着摇头,抬腿就要走,被马凤林再次拉住:“你也是个聪明人,难道不清楚我们马家的人马就是宋忠义那一帮么,外面其它人个个是仇家,你叫我去找谁来绑架?”    

这倒真是一个问题,我略微迟疑,便开了另一个条件:“我找人来绑架也不是不可能,但你得答应我,救人的时候要我和你一起去交赎金,接马盖回家——我好歹是他的女婿,在这种生死大事上总有出面的资格吧。”  

  “为什么要我们一起去?”  
  “还不是想让马盖也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好事不能让你一个人捞了呀。”    他咬咬牙,应承下来,问我什么时候会行动,反正这段时间他是不敢回马家了。    我掐指一算,笑道:“三天!”    

       “我不能给你通报他的行踪,你怎么掌握情况?”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当天下午找到方雪梅后,把这事一说,她却担心得不得了。    

她从我怀里挣脱开,将窗帘哗的一声拉开,外面的阳光倾覆一地。

过得半晌,她才说:“我觉得你简直疯了。我按照你的吩咐,把马凤林贩毒的事情通报给马盖后,这本是你趁机除掉马凤林的最好机会——即使马盖不会置他于死地,恐怕再也不会得到重用了,他身边除了你这个女婿,还有什么人值得交付家底呢,我就想不通你为什么还要帮马凤林。”    

我再次逮住了她,顺势躺在地上,躺在一片阳光之下,睁不开眼睛,缓慢地说:“雪梅,你相信我,这是孤注一掷,我程某人早已把前后各种情况都考虑清楚了,你以为我真是帮马凤林?狮子露出牙齿,不要以为它在微笑。现在天机不可泄漏,以后你自然明白分晓。”我的手可一点都不缓慢,惹得方雪梅四处遮掩,笑着说我不泄漏天机她就不泄漏春光。    

她的半推半就又如何抵挡得了我的左冲右突,她的身子终究像根剥了皮的嫩笋一样呈现在眼前。突听得她说:“你要我去接近马盖,给你报行踪——为什么不让杨柳来做这事呢?”    

“马凤林出事后,怕惹了马盖疑心,杨柳一定不能出门,不出门又怎能跟在马盖左右。何况你立功在前,马盖自然信得过你了。”    

“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他昨晚感谢我通报马凤林劣迹时,就笑着把我的来龙去脉分析了个透彻,譬如我是凤美的好朋友,譬如我以前曾经在春秋集团上班,甚至我父母因房子遭强行拆迁而自杀的事情也知道,他还说我一定很恨他,但他觉得这很好玩,说什么难得有个对手。我为了表明爱他的财富地位,对他没有任何仇恨,只好作践自己的身子,偏偏他是个变态,欺负我的时候,还把雪茄放到这里来。当时看着他脸上那颗像只苍蝇的痣时,我就恨不得一拳把他面门打开花。那个老东西却说什么发现一个仇人和发现一个叛徒都不如发现一个美女——秋哥,我若不是为了报仇,才不受这种畜牲般的罪。”她说到后来时,竟是已经坐了起来,将头埋在膝头呜呜地哭。    

我也是住了手脚,长叹一口气,有些心酸又有些心软,差点就开口让她别趟浑水了。    

过得一阵,方雪梅才收了哭声,去寻了烟过来,点燃一支递到我嘴里,然后又给自己点了一支,怔怔地望着已经滑行到落地窗边缘的阳光,说:“倘若我们这次失败了,恐怕再也见不到这阳光。”    

我轻抚着她光滑的背脊,安慰她没有失败的可能。她勉强笑道:“你并没有在道上混,去哪里找绑架马盖的人?”    

如果不是丽姐在去年告诉我邦哥离开了宋忠义,恐怕我当时想不到能够绑架马盖的人。    

要见到邦哥并不容易,首先就得说服丽姐搭线。女人到了四十岁往往是身材和身价一样与日俱增,偏偏丽姐是日见消瘦,每次见到她都是枯瘦纤长的手指夹着根细长的香烟,坐在沙发上,脚搁在桌子上摇摆,仰头吐烟雾,若是有小弟惹得她发了脾气,会立马站起来,指着对方大骂,露出黄了些许的门牙——我这次去就见到她正在骂人,那时她吸烟咬断了烟嘴,唇上沾了好些烟丝,正用手指抓了朝地上扔,见得我去,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支使开怵在一旁的手下,手习惯性地要去拢下头发——可这次手到途中就停了下来,我看得出来那头整齐的短发是假发,上次她就说过头发脱得厉害,也不知什么原因。    

我见到芳华不在的丽姐,总是会感叹岁月的力量可以摧毁一切。但这种迷茫感不会弥漫全身,我感觉那段时间关闭了所有的情感通道,每个毛孔都为打倒马盖而呼吸,即使邓勉之提过慧珊客居朵云庵的事,也被我摁下了前往探寻的心思。    丽姐听得我要找邦哥,沉默良久,才掐灭烟头说:“你要开始行动了?”    

我说找邦哥也是揣测他闲着,准备委托他帮忙寻找失踪多日的林慧珊。反倒假装糊涂问她行动什么。    

丽姐叹口气道:“咬牙——请允许我重新这样称呼你,你还没有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想,想我和邦哥是八七年认识的,在差不多二十年后,他选择了离开我的生活,和你是九七年认识的,再过十年的话,恐怕这世上已经没有董丽这个人了,我很了解邦哥,他不是因为不爱我而离开的,而是因为我不但爱他,也爱这种生活方式——也许是习惯吧,他无法劝我离开这种生活方式,就发誓要让我成为这个生活方式的主宰者,很简单,他不是退出江湖,是以另一种方式在江湖中混——我也不清楚是种什么方式,但清楚只要是南都城的江湖人,不是宋忠义的朋友,就会是宋忠义的敌人。你也同样清楚的,所以你找他就是与宋忠义为敌,也就等于与马盖为敌,难道还能瞒过我吗,咬牙,我是看着你从一个毛头小伙子走到今天的,我自然很了解你,恐怕这世上的女人,除了张蓉会让你牵挂一辈子,其它的都是有了这个不会惦记上一个,你和马凤美结婚了还会去找林慧珊吗?恐怕是希望她不要在出现在你和马凤美中间才好。”    

我咬着牙点了点头,说:“那你姑且就当我要行动了吧,告诉我怎么找到邦哥吧,丽姐,我以后会向你解释的。”心里却在摇头,认为她并不了解我。    

她讪笑道:“我有什么资格要你解释?只是你要权衡清楚,这些做事方式是否足够谨慎,是否会对马凤美伤害很深,那样只会伤害到你自己!——唉,你还是这样懒洋洋地笑,像十年前那个程咬牙一样笑,好吧,我告诉你如何找到邦哥!”    我是在城郊见到邦哥的,他住在一个大鱼塘旁边,周围几个竹棚都是养鸭子的农户。那时正围了一桌人打麻将,邦哥见到我去并没有太多吃惊,自有一个小伙子起身让我去打麻将,他出门去望风。我们的成交很爽快,五百万的出价,他带了人马等候我的通知,绑架了马盖后,赎金开口一亿,按三七分成。    

眼见三日期限将到,马凤林连续给了我好多电话问事情处理得如何,直到我冲着电话骂了他一顿,他才缩头。我何尝不焦急,方雪梅这两天没有给我通报情况,连人影儿也不见。    

我再次去方雪梅住处找人时,没碰到人,却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在另一头压低了声音,说现在在马家的厕所给我打电话。那声音竟然是惊恐中带着颤抖,我慌急问她怎么了,她似乎平静了下气息,说:“我昨天就被马盖带入了马家,一进门他就当着我的面处死了杨柳,具体原因以后再说,看了马盖的冷酷,我大气都不敢出,现在给你打电话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好在知道他明天上午十点要带我一起去朵云庵烧香问佛,说什么看我是不是个能陪他左右的女孩子——这才扯淡呢!”我忙着追问会去多少人时,只听到抽水马桶的轰轰声,然后就被她挂了电话。    

我当晚一宿都没有睡好,只是从身后抱着凤美,感受她的发香,感受她匀净的呼吸,感受她做梦时的偶尔一颤。心里在默默地对她道歉,好几次都情不自禁地轻吻她的背。乃至第二天早晨她醒来时,还在嚷着问我怎么红了眼,拉着要我去看医生。我还开玩笑说是不该看了她尿尿的地方,大人说要长针眼的。自是惹得她呸我没正经,我才故作正经地说,自己一人去医院瞧瞧得了,问她不是约了姐妹去练瑜伽吗,那东西有效果呢,感觉你身子柔软了好多。她虽然口里说不便宜我,还是美滋滋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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