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纲目

人非草木,孰能无好,有则加勉,无则改之。
正文

本性纲目:第四章 吾乡与吾民-5

(2009-07-24 14:59:02) 下一个

众人抬头看时,才发现志强迎面进来一个女子,穿着一件男式的军大衣,大衣很长,已经下到她的脚踝,有些破旧,由于没有系扣子,却可以看到里面颇为丰满的身材,好比荔枝被不甚漂亮的皮包裹着,里面却是晶莹玉润,她的脸也有着荔枝果实一样的颜色,头发被一根松散的手绢系着,眼睛更是长得如云似雾,好像随时有一幅天真的茫然的神情,男人有时候最喜欢这种眼神,当自己夸夸其谈的时候,有这种眼神来配合,来做无声的赞美。

云帆惊诧于村里还有自己不认识的这种女人,感觉面前这女人就像一朵开得寂寞摇曳的茉莉花,虽然不及阿香的妩媚和轻盈,偏偏别有一种味道,好比满桌珍肴当中的野山菜,带着自然的色泽,带着自然的香味。

志强见多数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便笑着介绍,说这是村小新来的老师,才来半年。

老师微微一笑,说:“我叫王茉。”

待她在志强旁一落座,潘有为就率先介绍自己,对没有带名片表示遗憾,还把小梅小菊的名字报了过去,手指云帆的时候,顿了顿,问道:“你们认识吗,需要我介绍么?”

王茉如云似雾的眼神望向云帆时,云帆才慌张地说不认识,介绍自己是老师家的老大。

王茉淡然一笑,说算是认识吧,因为老师的办公室供着一张很大的父子合影照片,早见过很多次。

紫薇不满地对志强努努嘴,说:“你看,爸爸就是偏心吧,办公室里只放老大的照片,无论怎么看,我的照片也比老大的漂亮呀。”志强辩解说大哥隔得远,回来的次数少,爸爸想他是应该的。

云帆清楚父亲以自己为骄傲,在别人赞他教书有方的同时,还会赞一句教子有方,想起自己的种种,不禁惭愧万分,好在很快就开了酒席,上了菜,上了酒。

酒是三块一斤的老白干,入喉火热,伴有丝丝辣意。

酒的故事很多,有云长温酒斩华雄的豪气,有孟德煮酒论英雄的佳话,有太白醉酒吓蛮书的传奇,有东坡杯酒问明月的忧思,更有阮咸与猪同饮的放浪,有刘伶因酒而亡的轻狂。有的人因酒乱性,有的人因酒生情,刚强的人在酒面前会变得软弱起来,自卑的人在酒面前会变得自信起来。劳累了一天的农民,晚上会就着一撮花生米或是一碟土豆丝,喝上几杯,将一天的辛苦融化在酒里,将来年的希望融化在酒里;新恋的年轻人,会对着一弯残月或是几簇繁花,喝上几杯,然后飘飘然地踏在幸福的云端,强说着:愁,愁;苦吟的诗人,会挠着蓬乱的头发,或是对着身穿青布衣裳当垆卖酒的姑娘,或是对着墙上花影风中竹梢,喝上几杯,此时的酒成了他那情神飘逸的诗歌的发酵素;古来纵横天下的豪客,谁不曾身佩利剑,手捧陈酒,高歌着:“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着征战几人回。”灌上几大口后,挥剑长啸于天际;亦有大腹便便的商贾,会在灯红酒绿中,倚香偎玉,在那些陪侍小姐身上捏一下,摸一把,亲一口,喝上几杯用别人的汗水泪水血水换来的酒水后,原始的欲望在他们的血液里燃烧着,肮脏的交易在模糊间进行着。

英雄不病酒,就象美人不多愁一样,总有些许遗憾,云帆不是英雄,但是病酒,比千古来多少英雄还病酒。何况兄弟姐妹在旁边,何况发小交好在旁边,何况还有神秘的美丽的陌生的女人在旁边,他更没有理由不喝酒,更何况不要自己花钱买酒。只有在这里,在这时候,他才不用去想明天,明天多遥远。

新郎新娘来敬酒时,他已经快醉了,找潘有为喝酒,潘有为败下阵去,找贺小梅喝酒,小梅初时推托不会喝酒,结果,三杯过后,小梅面色不改,云帆已经神志不清,志强要帮他挡酒,被推了一个趔趄,紫薇要跑去搬父亲来约束,被他摁回了椅子上,小梅等人亦是劝他别喝了,唯独王茉兀自低头喝茶,恍若不见。石榴一进来,就说表哥今天真给面子,云帆自然要再来三杯,春生不胜酒力,石榴要代劳,也被云帆阻止了,逼春生喝到第二杯时,他再也控制不住喉头的酒水涌动,准备冲出房子去解决,被脚下椅子一拌,摔将下去,手搭在志强肩上,头伸到了王茉那边,随着哇了一声,酒水倾巢而出,尽数喷溅在王茉那件军大衣上。

众人惊呼一片,云帆也酒醒了大半,口角流涎,怔立于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小梅与紫薇皆掩鼻侧身,倒是小菊掏出随身的纸巾去递到云帆手中,石榴与春生也是尴尬万分,志强满脸通红,搓着手喃喃自语:“这咋办呢?这咋办呢?”

遇此变故,王茉也是始料不及,闻到一阵恶臭,心里作呕,倒没有形之于色,居然还能挤出一丝笑容,对着众人说没关系,酒醉的人吐出来就好了,才不致伤着身子。石榴放了酒杯,忙不迭地给王茉陪礼,一边帮她脱下大衣,一边说放在这里,改天洗干净后再送过去。云帆见王茉脖子上亦是残留一些秽物,心中更是惶恐,恨不能遁迹天涯,将手中纸巾递将过去,一句对不起的话也说不出口来,只是怔怔地望着王茉,小菊再塞纸巾过来时,也不知道接住,倒费得小菊举手帮他擦拭嘴角,那小姑娘自然也羞红了脸,好在平素为人大方热情,觉得此刻应当帮忙,心下自是一片坦然。志强早跑出去取了毛巾过来,石榴便接去帮王茉擦拭,嘴上倒也劝王茉不要责怪表哥,全是自己不好,没有挡住表哥和春生的对酒。云帆父亲亦是赶过来,免不了对云帆一顿喝斥,回头又向王老师道歉。这一切反倒让王茉不好意思起来,仿佛是她做了错事,譬如怪自己躲避不及。

王茉说反正自己酒足饭饱,不要扫大家的兴,自己先回去冲洗一下,明晚闹洞房之际,算上自己一份。云帆此时方才开口,问她是不是住在校内,待王茉应了是,便说要送她回去,略表歉意。王茉自是不愿,说难得石榴大婚之日,他当表哥的应当继续留下来热闹热闹才对。云帆说自己再也不能喝了,出去吹吹冷风才会酒醒。云帆父亲也怕他继续出洋相,满口赞成云帆送王茉回去,还说从这里到学校,要经过那一大片坟地,一个女人家应该有所害怕。

王茉早听过那片坟地的传说,譬如文革时曾有个男子夜间经过那坟地,碰到一个受伤女子在地上,要他背去求医,男子心地善良,立马背着那女子朝街上的诊所跑,跑到街上的时候,街坊都问男子跑什么,男子说要救人的命,街坊说你明明背的一块木头呀,男子不信,放下来一看,果然是块木头,还明显是块棺木,将缘由说与街坊听,街坊都说遇鬼了,男子便回家请了端公来,用桐油将那块棺木煅烧,冀望断了那女鬼的魂魄,然而,男子回家后,未过几日,终究生病死了。村里人自然相信是女鬼夺了那男子的命,后来请老端公去那坟地捉鬼,老端公在坟地转几圈后,口中念念有词,用一束茅草系在一棵苦楝子树上,说是逮住了女鬼,过些时日,那女鬼自会散了冤魂,于是,村里传开了一个新的说法,有某人半夜路过坟地,回头开时,见到一双红脚板跟着自己,只有一双红脚板,看不到腿看不到身子,自己走时那脚板也走,自己停时那脚板也停,出了坟地才不见踪影,那人回家后出了一场大汗,也是没过几天就一命呜呼,村里人认为鬼的身子和头是可以分家的,老端公系住了头没有系住身子,可惜那一年,老端公也去做鬼了。

如今听老师提起那片坟地,王茉背脊发凉,只好点头让张云帆送自己回去,坚持自己带了大衣回去洗,石榴要拿衣服过来,也是推却不受,说刚才喝了几口酒,身子正热着呢。和云帆出得门后,才发现外面竟然早下起了雪花,飘飘扬扬,有如漫天柳絮,仿佛混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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