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莲心经:那一斧的风情-二
(2009-06-21 21:10:26)
下一个
【2】 那一夜
玉莲的第二任丈夫叫顾倾城,是一个诗人,也是我的朋友。
顾倾城不能抽烟,一抽烟就咳嗽,但他喜欢抽烟,曾一边咳嗽一边向我讲:“我希望在二十七岁死掉。人的一辈子中,童年、少年、青年三个时期,各占了九年,过了二十七岁后就是的日子,就是烂掉的日子,与其烂掉不如死掉。天才们都是流行在二十七岁死去的,熟悉的有王勃、李贺,不熟悉的有莱蒙托夫、裴多菲、兰波——秋哥,这个人你可能不知道,他是个同性恋,和昨天跳楼的那个香港歌星是同一种人物,秋哥,虽然我在身体上是个左撇子,但是却看不顺在性取向方面的左撇子……”记得当时是另一个朋友打断了他的话,逼他喝酒。我忍住天才早死是因为医学不发达的原因没有说,倒是顾倾城真的在二十七岁那年死掉了,医学发达的今天,却还有不治之症-----艾滋病。
我接到顾倾城去世的消息时,正在北京昆仑饭店,坐在席上的有位老教授,在给我讲建筑是一门艺术,像诗歌一样的艺术。我并没有听懂老教授的话,只说自己也有个诗人朋友,当席背了一首顾倾城歌颂爱情忠贞的诗歌,名为《玉莲心经》。老教授翘起大拇指说我是儒商。还没来得及谦虚,就接到电话称:我们的诗人顾倾城同志被天妒了。
当我赶回广州时,已经是第三天晚上。是凤美挺着大肚子来开的门,第一句话责备我不应该只顾忙生意,明知道顾倾城在这边朋友不多,应该早些回来帮忙料理后事。能生孩子的女人更能生气,我只是笑着抚摸她的肚子,让儿子早点出来,早点长大,老爸就不会这么辛苦地奔波了。凤美让我还奔波一趟,说:“陆玉莲这几天肯定伤心得很,她是孤儿,顾倾城的父母又在国外,没有一个人陪她说说话,当然,我让你去,不是陪她说话——孤男寡女有什么话好说,你得给她送些礼金过去,我如果不是怕动了胎气,早自己去了。”
顾倾城住在一个叫画家村的地方,车子只能停在外面的大马路上,要步行走过一座拱桥,转过米麻石铺就的几个巷子,才能到他家。那是一栋老房子,被一颗大榕树罩着,屋顶有两个像锅耳一样的突起物,当地都叫这种房子为锅耳房,房子周围是龙眼树和杨桃树,在果实成熟的季节,推开窗户,就能摘到压低了枝头的果实。据说只要是个什么家就能住进来享受政府的优惠政策,当然得除开我这种企业家——这不是我吹的,我柜子里压着几张“优秀民营企业家”的证书。
大榕树下还垂着一副秋千,顾倾城说秋千是爱情的摇篮,他每天最享受的一件事就是看玉莲在那里荡秋千,自己在旁边的石桌上写文字。凤美曾照了一张照片回来,嚷着要在我们的后花园里挂一副秋千,可是直到我昨天离去,我们的后花园里还是只有三只狼狗。
叩打了好几下黑漆木门上的铜环,才听到玉莲在里面问是谁。
记得我当时说的第一句话是节哀顺变,玉莲没有说话,只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让了我进去。整栋房子都没有开电灯,唯独客厅里并排点着两根大蜡烛,很安静,只能听见烛芯偶尔的噼啪声,顾倾城的遗像就供奉在电视柜旁边,前面还有一盘鲜果。我不知道她是否怕,至少我觉得气氛有点阴森,比我上个月参加的一个丧礼还阴森。那个丧礼的阴森是因为走进灵堂时,两边各站了十个身着黑色衣服的大汉,每当有人到灵前鞠躬上香后,两边的大汉会一起鞠躬,直至上香人走出这条人体通道。我有一紧张就会打屁的陋习,便一直在屏气提神,悼词也只模糊地听到了一句:宋忠义先生的一生,是伟大的一生,光荣的一生,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
我选择看不到顾倾城遗像的一个方位坐了,玉莲就坐在对面的藤椅上,穿着一件有短袖的白色长裙,罕见地盘起了头发,露出她修长的脖子,头有些微微地上扬-----也许像芭蕾舞剧天鹅湖中的女主演。我想,当时彼此的距离应该有3.82米远。
“怎么不开灯呢?”我不只是有一紧张就打屁的陋习,还有一紧张就得抽烟的劣性,凑近蜡烛去点烟的时候,险些烧着了我那有些下垂的八字眉。
“刚才打雷的时候跳了电闸。”
“是在大门旁边吗?我帮你搞定。”
“别”玉莲摆摆手,微微一笑:“这样我会舒服一些,不想把一切东西都看得太清楚了,反而喜欢现在这种气氛。”
我只认为这气氛有些阴森森的,反倒是在想,也许我的脸部在烛光里更显得棱廓分明线条刚毅,便说:“你以后还住这里?”
“我不住这里能住哪里?”
“我和凤美商量过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们新开盘的那个小区拿一套房子去住,换一个环境,也许你会更舒服一些。”
“谢谢秋哥和凤美姐的好意,你这么晚来看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何况眼看要下雨了。”
“我已经晚回来三天,应该是我感到抱歉。”
“做生意要紧,何况能帮忙的人还多,亏了春哥打理一切,还在殡仪馆搞了一个告别仪式,这完全违背倾城的意思。”
“我没有见到倾城的最后一面,很遗憾,也不知道他的遗愿是什么。”
“他的遗愿是想把骨灰撒在大海里——秋哥,你当然知道这有些不实际,租飞机不是我们的经济能力所能承受的。”
“如果我早回来几天就行了,你应该直接告诉凤美的,我想她也会帮忙完成这个遗愿的。”
“我和倾城已经麻烦你们够多的了。”
“我们是朋友。”
“嗯,也亏大家把他当朋友看。”
“他父母会赶回来么?”
“秋哥,你也知道,他父母从八九年出国后,现在还不敢回来呢,对于我来说,他们回不回来都一样,也许在我眼里,还不算他们的媳妇。”
“你怎么这样说呢,喏,墙上挂的那首《玉莲心经》,明白无误地见证着你们的爱情。”
“可他们不希望倾城把诗人当作一个职业,也不希望倾城娶一个结过婚的女子,秋哥,你们不知道,倾城和他父母有两年没联系了。这次的消息,我还是好不容易才通知到他们。”
我沉默。
玉莲也沉默。
“倾城走得太急了----对不起,其实我现在不适合在你面前提起他来。”
“没关系,三天的时间不短了,我看明白了很多事情。包括倾城为什么走得急,也许与他怕死有关,从年初查出病来,到现在也才半年。只要心理素质好,其他得这种病的人,能撑好几年的。”
“嗯,他今年才刚刚二十七岁,真是天妒英才。仔细想想,也许他所到的另一个世界并不比这个世界差,这样也好,对于这种特殊的病来说,他少受折磨,你也少受折磨。”
“我受什么折磨了?”
我一时语塞,好在听到了雨打在瓦上的声音,由疏渐密。
“下雨了。”
“嗯,下雨了,秋哥现在别忙走吧,听说今年打雷劈死了好几人,都是在大树多的地方。”
“我没做亏心事,不怕打雷”
玉莲红了脸,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对劲,便站起身说:“那我帮你拿雨衣-----很不好意思,我家没有雨伞,倾城说老天爷把雨下下来就是让人淋的-----我不知道别的诗人是否也这样,他不让家里有伞,之前倒是想过买斗笠,这大城市哪里容易找到那个玩意儿,所以,家里只是我有件雨衣,你这么大块头,恐怕穿不进去----我这就去给你拿。”
玉莲的脸红倒是让我心里一紧,有些不敢正视她,便说等雨停了走也无妨,夏天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
“那就委屈秋哥了,只是等下凤美姐来电话要人,我还不好说话。”
“她才不管我呢,现在脑子里只有胎教,对着肚子说话也不对着老子说话。”
玉莲依旧站着,掩住嘴唇笑,说:“恐怕秋哥只敢在外面说粗口吧。”
“在家里也敢。”
“我不信。”
其实我并没有骗她,我在家里也敢说粗口,不过只能在床上说,因为凤美喜欢听。
我还没有想好怎样解释我在家里的地位,就听玉莲跳着脚,指着放顾倾城遗像的那个地方说:“怎么漏雨了呢?”我过去看时,就发现大滴大滴的水珠从屋顶落到那位置,水花溅在镜框的玻璃片上,那遗像早就模糊不清了。水珠渐渐连成了线,仿佛有个水管子对着那里冲,我忙将相框拿开,把玉莲拿过来的盆子放了过去,一会儿就是一小半盆。
玉莲望向我的眼神有些温柔、有些忧虑、有些无助,她说很可能是下午的大风吹动榕树枝,压下来扫动了瓦片。我只有些冲动,冲动地说如果不及时搞好,你的锅碗瓢盆都装不下漏下来的水,这屋子就会遭水浸,现在得爬到屋顶上去看看-----这个你放心,我们老家都是这种屋,从小掏屋檐下的麻雀窝就熟悉了那瓦是怎么连的。她说你现在可不是掏鸟窝的人了,是大老板,摔下来怎么办啊。我有些开玩笑的口气说,摔下来就住你这里了,赖着你,要你服侍我。也许我当时看的眼神无赖,同样也有些温柔,玉莲的脸又红了,忍了忍,只是说:“那就快去吧,踩着榕树下的石桌子就能爬到榕树上去,然后从那根最粗的树枝可以跳到侧屋的天台上,然后就可以上这屋的屋顶了------可现在在打雷啊。”
“我不是做亏心事,是做好事。”我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跑,把脚一甩,将皮鞋飞在了角落,卷起裤管后,脱了上衣就冲进大雨中。
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这样蛮干了,爬到榕树上就滑了好几下,走上最粗大的那根树枝时,已经全身淋透,雨水顺着头发眉毛直往眼里流,却听到玉莲在树下喊我要小心,只见她头上顶了一个塑料盆,已经赤了脚站在雨里。我大声地喊她进屋里去,她固执地说不行,说要看着我上去才放心,要给我打气。我忽然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好玩的事,连蹦带跳地上了屋顶。
我最后站上踏实的地面时,玉莲头上顶着一个盆,手里拿着一个盆,又站在了石桌子旁,也是全身淋透,裙子贴紧了她的身体,内里衣物清晰可见。
两人冲回屋里后,眼看屋顶不再漏水,相视大笑,继而尴尬,我四处去找脱掉的上衣。
“你先去换裤子吧,倾城的-----啊,你不能穿他的,你们做生意的人讲究这些迷信的。我去拿条毛巾被,然后给你烘裤子。”
“别管我,你自己先换吧。”
“我没事,我们常常无故淋雨,早习惯了。哎呀,背上有东西咬。”
“哪里?什么东西?”
“这榕树上的虫子很多,常会掉到身上------我的手怎么够不着。哎呀,好疼。”
“我可以帮你么?”
“嗯。”
“捏到了,不是虫子,是碎木屑。”
“谢谢-----怎么不把背后的拉链拉上?”
我怎么舍得拉上她背后的拉链呢?
她的身体娇小匀称,正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低着头,露出细长的脖子,分开两条优美的弧线刻画出她浑圆的肩,肩胛骨微微凸起,守护着那片光洁柔滑的背,没有一点瑕疵的背,在摇曳的烛光里泛着一层柔和的光芒,尚有几颗水珠晶莹剔透,在背上滑行一截后,倏然而坠。从腋下出来的两条曲线,行至腰部时在竭力靠拢,徒劳之余才分道而行,过了臀部后直线而下,互不理睬。
我的目光固执地选择了她的腰。
“秋哥。”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玉莲。”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转了身子过来。我们互相凝视着,空气中充满等待。
“你为何这么美丽?”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话开头。
“别找借口……”她开始警告,但我一直明白身体语言是男女之间最有效的语言,双手覆盖在她的腰上时,她抿上了嘴,合上了眼。
我的手温柔而坚定,透露出亲密,也允诺着安全。
她的呼吸诱惑着我,甚至还有那轻微的颤动也是一种诱惑。
“你冷吗?”我又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
她咬着嘴唇,主动倒在了我的身上,双手环着我的腰,说:“我怕。”
我不知道她怕什么,但也没有开口问,只是用嘴唇吸吮着她额头的水珠,手开始在她的背上游弋,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变软。
“以前我曾想过吻你,可没有实现过。”
“那时不一样,他是你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
“秋哥。”
“玉莲。”
我忽然放弃了,坐回了沙发,因找不到烟而挠着头。
“玉莲,你过来,好么。”
她还是咬着嘴唇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说:“那要看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绕过桌子,站在我的面前,才说:“别人说的都是真的?”
我没有答话,只是伸手抚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和脸庞。
她坐在了我的腿上,伸手勾住我的脖子,有些天真地摇头说:“我不信。”
我自己也不愿意相信。于是,当她的唇贴近我的身体时,当她解开我的皮带时,当她分开我的腿蹲在面前时,我两年里第一次感到有股力量在体内左冲右突,也粗鲁地剥掉她身上的一切东西,粗鲁地将她压在沙发上,皮肤与皮肤之间别说是顾倾城的魂魄,就是烛光、夜风和房间里的空气,也无法介入。直到我粗鲁地进入,直到她轻轻地啜泣,直到风吹灭了蜡烛。
在一团漆黑中,我停留在玉莲身体里,还在膨胀,还在发烫,彼此筋骨交错般紧紧地缠绕着,贪婪地吮吸着对方的唇。过得良久,我们的唇分开了,又还要去碰一下,反复几次,才有了说话的兴趣。“玉莲,我太喜欢你了,今天才抱着了你。”
“秋哥,你的力气太大,抱的好疼。”
“你刚才不是喊着‘疼死我算了’吗?”
“你这个坏人,那我掐死你。”
我真的被她掐了一把,但是她马上又哄我,拿唇去吻掐过的地方。
“若在今天以前,你掐死我也就算了,现在可不行,我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怎么舍得死。”
“你以前真的没有这么快活过?”
我又沉默了,过得半会儿才说:“你刚才说‘别人说的都是真的’,究竟是谁说的?”
“马凤美,我们打牌的时候聊起过一些事,她没明说,但我听得懂。”
我惊诧于玉莲不再喊凤美姐,只说:“谁能有你这么聪明呢。我们没事吧?”
“我已经全身没有力气了。”
“我是说你和倾城没事吧?”
“怕死了?”
“嗯。”
“哼。”
“我是怕我们死得太快了,要多死几次才过瘾。”
“放心吧,我们之间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呢?”
“你们做这么多年的朋友,恐怕不知道倾城最大的秘密吧?”
“什么秘密?”
“他只喜欢男人。”
“啊?”
“是的,他从来没有真正碰过我。”
“太不可思议了。”
“哎……”
“叹什么气?”
“你这几年太委屈了。”
“是啊,你让我等这么久。”
“啊呀,你咋又掐啊”
“掐死你。”
“要不要我再咬死你?”
“你不怕她担心?”
“嗯,已经很晚了,但雨还没有停”
“你等下可以拿伞出去。”
“伞?”
“我记得好像春哥有把伞掉在这里了,可能没有拿回去,不一定,当然不一定有。”
“春哥最近什么时候来过?”
“昨天。”
写到这里时,外面的街道醒了,玉莲也醒了,赖在床上不动,说要我过去抱着她,她才能睡得着。我只好关了窗户,回到床前,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被子,看她受了冷缩成一团,然后伸手在她光屁股上啪地打了一巴掌,她叫了一声后,却用双手挤起自己的一对宝贝,娇笑道:“有本事的话打这里啊!”
我怎么舍得打那里呢?